他脸上的错愕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自己左肩胛那道细微的伤口,又猛地转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已然收刀入鞘、静立如初的黑衣少年。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让他四肢冰凉,头皮发麻!
刚才那一瞬……如果对方的匕首偏移几寸,如果不是划在肩胛,而是……喉咙?!
他引以为傲的绝对防御,在对方那鬼魅般的速度与极致锋锐的攻击面前,竟然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对方不仅破开了他的罡气,更是在他毫无反应的情况下,精准地控制着力道,只留下了这道象征性的、却足以宣告生死已分的血痕!
冷汗,瞬间浸透了“岩垒”的后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粗重而颤抖的喘息。
裁判的反应极快,在“岩垒”体表罡气破碎、肩胛出现血痕,并明显陷入巨大恐惧与失神状态的瞬间,他便已冲至两人中间。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岩垒”肩胛的伤口,确认只是极其轻微的表皮伤,又看到对方那彻底失去战意、甚至带着一丝恍惚的眼神,立刻做出了决断。
他高高举起手臂,面向观众席,声音洪亮地宣布:
“胜者——青龙武院,冷锋!”
然而,预想中的欢呼与掌声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全场所弥漫的一种压抑的、如同闷雷般的哗然,以及无数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惊愕、困惑,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不适。
“这……这算什么?结束了吗?”
“太快了!我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就……就一道影子闪过?”
“他到底做了什么?‘岩垒’的防御不是号称同阶无敌吗?”
“感觉……感觉不像是比赛切磋……” 一个声音带着犹豫和某种惊悸,低声说出了许多人心中的感受,“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刺杀”这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周围人群中激起了涟漪般的认同与更深的哗然。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冷锋的战斗,没有任何试探,没有气势的碰撞,甚至没有通常武者交手时的怒吼与罡气对轰。只有沉默、极速、以及一击必杀(或必败)的冰冷效率。整个过程充斥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与表演、只为达成最终目的而存在的纯粹杀机。
这种风格,与赛场官方宣扬的“切磋技艺”、“弘扬武道精神”、“展现人类未来栋梁风采”的基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它像是一柄隐藏在华丽礼服下的淬毒匕首,提醒着人们,武道并非只有阳光下的荣耀,也存在着阴影中的致命獠牙。
青龙武院的休息区内,气氛同样有些凝滞。
石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那里凉飕飕的,仿佛刚才那道黑线是划在自己身上一般。他瓮声瓮气地低语:“俺滴娘……这家伙,下手也太……利索了。” 语气中带着后怕,再无之前观看林风或苏沐晴比赛时的兴奋。
赵小琳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要离那个刚刚走下擂台的冰冷身影更远一些。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不适,对于她这种习惯于数据分析和可控环境的技术流而言,冷锋这种不可预测、充满死亡气息的战斗方式,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就连苏沐晴,那清丽绝伦的容颜上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秀眉微微蹙起。她并非畏惧力量,而是冷锋那纯粹为杀戮而优化的技艺,其中蕴含的决绝与冰冷,与她所秉持的武道理念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让她感到一种本质上的排斥。
林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明显的不适或惊讶,但他的眉头却微微皱起,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紧跟随着冷锋那无声无息走下擂台的身影。
凭借远超常人的、经由混沌灵能淬炼过的强大神识,以及脑海中“武学道衍系统”那近乎本能的解析能力,他捕捉到了远比普通人更多的细节。
他清晰地“看”到,冷锋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一击,其发力方式、移动轨迹、乃至匕首切入罡气甲胄的角度,都达到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近乎完美的精准度。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分一毫的力量浪费,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杀意与力量,都凝聚于匕首那微小的尖端,如同高压水刀切割岩石,瞬间穿透。
这绝非寻常擂台比武所能磨炼出的技巧,甚至超越了大多数军中杀伐之术。这是千锤百炼、剔除了所有冗余、纯粹为了在最有效、最快速的情况下剥夺生命而存在的——杀人术!
然而,更让林风心中凛然的,并非这技艺本身。
是在那极致冷静、精准如同机械的外表之下,在他神识的敏锐感知中,隐约捕捉到的一丝深藏在招式核心的、极其隐晦的波动。那并非绝对的冷静,而是一种被强行用钢铁般的意志压抑下去的、如同火山般汹涌的巨大痛苦!以及一股……深不见底、几乎凝成实质、缠绕在灵魂深处的深沉仇恨!
这股痛苦与仇恨是如此强烈,如此刻骨铭心,它们非但没有干扰冷锋的发挥,反而像是化为了燃料,催动着那具瘦削身躯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与精准,赋予了他那杀人术以灵魂——一个被痛苦与仇恨灼烧而成的、冰冷的灵魂。
林风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个冷锋,他的过去,恐怕远比他手腕上那道诡异疤痕所揭示的,还要黑暗和沉重得多。他来到这大赛,真的仅仅是为了比赛吗?
冷锋在无数道混杂着惊惧、审视、不解的目光中,如同上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下了擂台。他没有理会裁判程式化的点头,更没有看向任何为他(或者说为胜利)而响起零星掌声的方向。他径直穿过略显拥挤的通道,回到了青龙武院的休息区。
然而,他并未融入团队庆祝或讨论的氛围。他甚至没有看任何队友一眼,只是如同一个移动的阴影,精准地找到了那片最偏僻、光线最昏暗的角落,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沉默地靠墙而立,双臂交叠抱于胸前,眼帘低垂,再次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与周遭的一切隔绝。
他的存在,像是一块投入温水的寒冰,让原本因连续胜利而高涨的团队气氛,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与压抑。石猛和赵小琳下意识地压低了讨论的声音,连苏沐晴也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了擂台方向,似乎不愿过多触及那片冰冷的阴影。
林风缓缓收回凝视着冷锋的目光,内心深处波澜起伏,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他不得不承认,冷锋所展现出的实力——那鬼魅般的速度、一击破防的精准、以及对战斗(或者说杀戮)时机的极致把握,对于团队而言,无疑是一把极其锋利、足以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的尖刀。
然而,这把“尖刀”太过危险。刀柄之上,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深入骨髓的仇恨。这些情绪被冷锋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冰封,化为了战斗的动力,但谁也无法保证,这层冰封何时会破裂,那喷涌而出的负面能量,是否会伤及自身,乃至波及身边的同伴。这是一把双刃剑,更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