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咱们羡慕她们高墙大院,锦衣玉食,如今倒好,都落到这泥潭里来了。”
“听说教坊司那边更多,都是些以前咱们磕头都见不着的诰命夫人,千金小姐……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福?祸?云裳说不清。
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妇千金沦落风尘,无疑拉低了整个行业的“门槛”,也抢了她们的生意。
但另一方面,她们的涌入,又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见了所有人命运的虚幻与无力。
今天你在高台,明日就可能跌入泥沼,谁又能真正幸免?
然而,在这片弥漫着失落,焦虑与血腥味的泥沼中,新的东西也确实在顽强地滋生。
云裳注意到,巷口新开了几家小酒馆和食肆,生意颇好。
光顾的多是些穿着新式号衣的兵卒,低级吏员,还有不少看起来是外地来的客商。
他们或许进不起醉仙楼,但三五好友,也能凑钱喝点小酒,叫几个小菜,谈论着朝廷的新政。
议论着哪里的生意好做,甚至偷偷交换着来自湖广,江南的消息。
“听说了吗?黄得功将军在湖广又打胜仗了!”
“漕运好像顺畅多了,南边的粮食布匹价格落了些。”
“娘的,要是早几年免赋税,俺爹娘也不至于……”
“嘘!慎言!如今‘西厂’的番子厉害着呢!”
这些粗粝的谈话声,混合着酒香菜气,飘荡在夜晚的空气里,构成了一种底层而真实的活力。
那些被抄家巨贾,勋贵释放出的店铺,田产,正被一些新兴的,或是原本的中小商人接手。
虽然短时间内无法重现昔日顶级奢靡的消费盛景,但一种更广泛,更平民化的商业活动似乎在缓慢复苏。
几天后,云裳竟然在醉仙楼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许风。
他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而是带着几名五城兵马司的差役巡街至此。
如今的许风,官威渐显,目光锐利,一扫往日猥琐。
他例行公事地检查了醉仙楼的防火器具,盘问了几句近日可有滋扰治安之事。
妈妈战战兢兢地应付着,一口一个许大人。
云裳在楼上看着,心情复杂。
她认得许风,以前他还是顺天府小吏时,曾替某位官员来给她送过一首酸诗,当时她连正眼都未曾瞧过他。
如今,他却成了需要妈妈小心巴结的大人。
许风公事公办,并未多留。
临走时,他目光扫过大堂,似乎无意间与楼上的云裳对视了一眼。
云裳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许风眼神似乎顿了顿,没有任何表示,转身带人离去。
但这件事却在云裳心中激起波澜。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外面的世界真的变了。
权力和地位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洗牌。
以往决定她们命运的是王侯公卿,而现在,可能是任何一个因“新政”而崛起的小人物,比如这个许风。
又过了些时日,一个消息在风月场中悄悄流传。
朝廷要整顿教坊司和官妓体系,部分罪责较轻或因家族牵连而入乐籍的女子,或许有机会通过织造,浆洗等劳作赎身,甚至可能配给边军立功将士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