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那片巨大的万尸坑已被填满,封上了土。
新土之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暂时掩盖了那冲天的怨气和血腥。
但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生石灰和尸臭的独特气味,依旧萦绕不散,如同这座古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二十余万俘虏,经过血腥的筛选,最终活下来等待安置的,仍有近十五万之众。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被集中在洛水东岸一片临时圈出的巨大营地里。
每日只有稀薄的粥水吊命。
营地里死气沉沉,麻木和绝望是唯一的表情。
很多人眼神空洞,望着天空,如同活着的躯壳,他们吃过人肉。
那是在极度饥饿下被扭曲的人性,如同烙印,刻在每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带来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
每当分发食物时,看着碗里浑浊的粥汤,一些人会控制不住地干呕,仿佛又闻到了同类血肉的腥气。
如何安置这十五万颗被彻底摧毁又重塑过的灵魂?
如何让他们重新成为人,成为这片废墟的耕耘者,而非新的动乱之源?
这个问题,比打赢一场战役更艰难百倍。
洛阳府衙,气氛凝重。炭盆烧得很旺,却驱不散朱由检眉宇间的寒意。
周遇吉,卢光祖,陈新甲以及几位新提拔的务实派官员肃立阶下。
“陛下。”卢光祖率先开口,忧心忡忡。
“十五万人,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粮秣巨大。纵有抄没所得,
也难以为继。且此辈多为亡命之徒,凶性难驯。久聚一处,恐生大变,或遣散,或……”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或杀,或驱赶。
“遣散?”朱由检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回荡,
“遣散到何处?任其再次啸聚山林?或投奔李自成,张献忠?成为新的流寇,祸害他方?”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河南舆图前,手指重重划过洛水两岸那片广袤而荒芜的土地,
“看看这里,沃野千里,却因战乱,灾荒,豪强兼并,十室九空,良田尽然荒废。”
他慢慢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土地,唯有土地,才是拴住人心,安定流民的根本,昔日太祖高皇帝,亦曾行屯田养兵之策,方有洪武之治。”
“陛下之意,是要屯田?”陈新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普通的屯田,”朱由检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旧立新的决绝,
“朕要推行,新屯田令!”
他走到案前,提笔饱蘸浓墨,在一张巨大的黄麻纸上,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
“一,废军户世袭,屯田之兵,即为民,其子弟,可读书,可科举,可经商,可务工,不受军籍束缚。”
“二,凡应募屯田军者,无论原籍何处,身世如何,既往不咎,每人授永业田三十亩,官府提供初始粮种耕牛农具。”
“三,屯田军以卫所编制,十户一甲,设甲长,百户一所,设百户官,千户一卫,设千户,百户,千户由朝廷委派武将或干吏充任,甲长由屯户推选贤能者担任。”
“四,屯田军首要职责为垦荒耕种,自给自足,所产粮食,除缴纳定额田赋(初定三成,三年后视情调整)及留存口粮,种子外,余粮可由卫所统一收购,亦可自行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