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解围(2 / 2)

元军大营登时陷入灭顶之灾。

前有坚城开门放出困兽般的红巾军,排山倒海冲杀过来。

中营祸起萧墙,一群凶神恶煞的红巾在内里搅得天翻地覆,帅旗倒下,军心瞬崩。

身后,更有常遇春这支生力军如狂飙卷地般狠狠凿入侧背。

三面受敌,八方刀兵。两万元军顷刻间斗志尽失,哭爹喊娘,狼奔豕突。不知谁第一个丢下了兵刃,如潮水般纷纷效仿。

“降了!我们降了!”

从徐州城下到萧县城前,不过一日一夜之间。

元廷统帅月阔察儿亲统南下的八万大军,连同枢密院同知宝童所部,就此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大都,深宫。

惨败的噩耗传来,八万大军灰飞烟灭。枢密院正副枢密使——月阔察儿与宝童,竟双双暴亡于“蚁贼”之手!侥幸奔回大都的溃卒,寥寥不足百骑。

御座之上,元帝妥懽帖睦尔紧攥那份染着血腥的战报,面皮铁青,阴云密布,仿佛随时要降下雷霆。

阶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偌大殿堂只闻粗沉压抑的喘息,和腰间玉带扣不慎碰撞的微弱声响。

“饭桶,统统是饭桶。”元帝猛地一拳砸在蟠龙椅臂上,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喉间迸出野兽般的低咆,“区区徐州!一群草寇!那月阔察儿……无能匹夫。葬朕八万雄兵,毁我大元军威!”

雷霆般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众人心胆俱裂。

就在这死寂欲裂之时!殿门外的白玉阶上,骤然响起一串沉重而急促的金铁交鸣声!

一位身披雄狮吞金连环甲、周身犹带塞外风霜与血腥悍气的将军,龙行虎步,轰然踏入!声若滚雷:

“臣,察罕特穆尔,叩见陛下!山东流寇巢穴,业已犁平荡绝。闻徐州噩耗,臣肝胆俱焚,请陛下允准,臣即刻统本部铁骑南下,必踏平徐州!将那红巾贼子,尽数抓拿回来。”

来者正是刚刚浴血归来的汝阳王!赤金龙鳞甲片沾着几许深褐血斑,周身杀气犹未散去。

“不可。”

一个清越平和,却带着千钧重压的声音陡然截断。

紫袍一闪,玉带轻鸣!中书右丞相兼太师脱脱帖木儿,已出班而立。他面容儒雅,目色却深沉如寒潭深渊,与汝阳王的炽烈杀伐之气,形成鲜明对比。

“王爷神勇,戡平山东烽烟,自然是社稷之幸。”脱脱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锤,“然徐州贼患,非同小可!非比寻常啸聚山林的流寇散匪。岂是单纯倚仗武夫血气便能剿定?”

汝阳王浓眉如刀锋倒竖,喉间一声冷哼:“哼!丞相这是讥讽本王空有匹夫之勇?莫非坐视那徐州贼寇逞威,坐视枢密院二帅惨死不成?”

脱脱双目直视汝阳王,平静无波却锐利如针:“王爷统兵横扫千军,自然不惧宵小。然贼魁张无忌,绝非庸手!其人不单武功盖世,几有鬼神莫测之能,更兼狡诈阴狠,机变百出。”

他话锋一转,如剑指要害:“请诸位细思!他如何连破我两大军阵?以浓雾掩形,乱我军、斩主帅、屠中枢、灭八万壮士于瞬息之间!此等运筹之精绝,用势之险诡,岂是一介莽夫可为?其险恶狠毒,远胜其一身武功!王爷若轻敌冒进,复蹈月阔察儿覆辙……”

他微微一顿,转身面君,声音陡然更沉:“陛下!徐州血案,根源在于轻敌!更在于主帅为贼子奸计所算,措手不及!倘若朝廷再以倾国之柱石、擎天之栋梁轻身涉险,一旦……”

“稍有闪失,”脱脱语重心长,字字重若千钧,“再损一名大将于草莽之手!则我大元天威何在?四方军心士气何存?且如今红巾逆焰四起,江南塞北、中原边陲,皆有妖星鬼火!更有诸多跳梁鼠辈见势欲动!王爷镇国虎威,正应坐镇中枢,震慑群丑!岂可轻而出动?”

“你——!”汝阳王须发怒张!话将出口时。

元帝已然冰冷截断:“太师所言,甚是!”

那目光转向汝阳王,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汝阳王征山东,鞍马劳顿,暂且回府休养,拱卫京畿便是。”

“陛下!末将尚有余力!这徐州贼……”汝阳王急欲抗辩。

“朕——意已决!”元帝声如金石,再无半分余地。转而面向脱脱,眼中杀气迸现:“脱脱帖木儿!”

“朕加你为中书右丞相,总制天下兵马,讨贼大元帅之职,予你天子节钺。即刻开府,提调京营禁军,征发各省镇戍。无论是汝阳本部,还是四方府兵——尽数归你节制!”

元帝每吐一字,殿中寒气便重一分,“给朕合围徐州!不惜堆山填海!不惜流血漂橹!定要将那些红巾逆贼斩尽杀绝!将那匪首张无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取其党羽首级,铸为京观!这奇耻大辱,必要以百倍之血——净洗!!”

“臣,遵旨!”脱脱以额触地,深拜叩领!声音沉静如渊,那低垂的眼底,却似有冷电一闪而逝!

“退朝!”元帝断喝一声,拂袖而起!

百官如遇大赦,鹌鹑般垂首疾退。

殿心只余两道截然身影。

汝阳王僵立原地,面罩寒霜,拳骨捏得死白!身旁甲片都在轻微震响。

脱脱缓缓起身,步履无声地踱至他面前,唇角勾起一丝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王爷,此番征战辛苦。且安心在府,静候——脱脱捷报便是。”

汝阳王猛地抬眼,虎目中怒火欲焚!那眼神死死锁在脱脱脸上,恨不能将那从容笑意撕得粉碎!牙缝里终是挤出一句:“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说罢,盔甲怒响,转身大踏流星而去!

脱脱伫立原地,默默凝视汝阳王那裹挟着风暴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

他心头一片澄澈,更胜明镜。

如今的朝堂,鼎之三足。他一足,元帝一足,奇皇后亦是一足。

原本奇皇后势微,乃是陛下刻意扶持,用以制衡于他。

可这察罕特穆尔……竟不知何时暗中倒向了那奇氏的裙带之下。

如此一来,朝局顿然翻覆!陛下反而成了最弱一环。

方才力阻汝阳王南下,绝非怯战……

脱脱鹰目微阖,一丝精光流过。

莫非陛下心中已对其暗投奇皇后深有芥蒂,否则今日这威震天下、炙手可热的讨贼大元帅之位,又如何能轮到他脱脱手中?

“看来汝阳王在陛下的眼里,威胁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