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张无忌一眼瞥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喉头哽咽,眼眶发热,急步抢上前去
“无忌……是你么?”谢逊闻风辨形,脸上霎时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双臂探出,如铁钳般牢牢攫住了张无忌双臂,声音微颤。
“是孩儿,义父!”
“好好好……”谢逊粗糙的大掌摸索着抚上张无忌年轻的面庞、肩背,“让义父好生‘瞧瞧’,你长成了何等模样?”
他指尖缓缓划过张无忌的眉骨鼻梁,末了喟然一声,竟似带着满足的笑意:“嗯……轮廓依稀,神似翠山当年!必定是个端方俊朗的好儿郎!”
“那是自然!”一旁的殷天正爽朗接口,语气中满是做外公的骄傲,“我这对孙儿模样好,品性佳,不知有多少姑娘家……”
话未完,已被谢逊嘶哑却饱含情义的声音打断:“殷二哥!久违了!……”
“三哥,许久不见,身子骨还硬朗?”
“韦四弟,是你!”谢逊声音一扬,关切道,“你那的寒毒……可好了?”
“哈哈!承天之幸!此全赖咱们张教主神功绝世,妙手回春!”韦一笑笑声洪亮,刻意将“张教主”三字咬得极重。
谢逊闻言,神情陡然郑重:“无忌……果然?你真的接了明教教主之位?”赵敏虽曾提起,他心中总存着几分不敢置信。
言罢,竟猛然挣脱张无忌搀扶,身形一沉,便要屈膝行那教中参拜大礼:“护教法王谢逊,拜见教主!”
张无忌哪能受此大礼。双手疾托,一股柔正内力稳稳住义父身形:“义父切莫如此!孩儿不过代您暂摄教务,勉为支撑罢了!此行正是率本教诸位老兄弟,迎您老重登总坛光明顶,执掌教主之位啊。”
谢逊斩钉截铁:“不可!我已是垂暮无法看事之辈,如何担得起这万钧重担?”
张无忌急切道:“你的双眼,孩儿已有疗复之法……”
谢逊依旧摇头,眉宇间忧色不减:“纵能复明亦不可!昔年旧恨,血海滔天。我若为教主,明教立成天下公敌!”
“义父勿忧!那积年的旧怨……我已化解了七七八八。”张无忌沉声道,给谢逊讲述起,将如何洞悉成昆阴谋、瓦解六大派围攻、并将成昆本人擒获之事,简要说来,“……眼下那恶贼成昆就在庄外押着,任凭义父处置。”
谢逊听罢,浑身杀气骤涌又凝,面上悲愤与沧桑交织,最终化作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带我去见他。”
“这是自然。”张无忌向赵敏示意,赵敏立时会意,低声吩咐孙三毁,很快指了一处院落深处静室。
很快,已经废了功夫的成昆便被带了进来。
谢逊虽目不能视,但能清楚听到成昆所在的位置,“成——昆!”
“可曾想过有今日?一身倚仗的武功,被吾儿无忌尽废!半生鬼祟算计,亦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成昆被按跪在地,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唯有冰冷的讥诮:“嘿嘿……要杀便杀,废什么话?!只恨苍天无眼,让你们明教,气数未尽!”
自光明顶受制,他便知结局,早抱死志。
“你——”谢逊闻他此言,心火骤然冲天:“事到如今,你可有一丝一毫悔意于那些枉死之人?!”
“悔?我只悔当年未能早携师妹私奔出逃!让阳顶天那厮……”成昆嘶声冷笑,绝口不提因他之祸殒命的谢逊妻儿老小。
谢逊怒极反静,声音倏地沉冷如九幽寒铁:“好!好一个执迷不悟!成昆……你我师徒一场,今日恩仇,就此了断!”话音未落,一道撼人心魄的烈风凭空卷起!
众人但见乌光一闪!
是屠龙刀出鞘!谢逊手中那柄威震武林的巨刃,挟着积郁三十载的血泪仇恨,撕裂空气,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厉啸,毫不犹豫地直劈而下!
成昆自知必死,也不挣扎,甚至微微昂起了脖子。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与骨骼碎裂声爆开!热血狂溅,染红了半壁石墙!
谢逊收刀而立,虎躯如古松般挺直。片刻死寂后,喉间陡然迸发出一声穿云裂帛、饱含无尽悲怆苍凉的厉吼:
“啊——吼——!!”
这吼声,仿若雄狮痛失至亲,又似苍鹰折翅云巅,凄厉荒凉之声,震得屋瓦梁椽簌簌作响,直击厅内诸人神魂深处!
纵然是见惯沙场喋血的汝阳王察罕特穆尔,闻此悲啸,心头亦不免泛起酸楚与沉肃。
吼声渐息,谢逊面上悲容未敛,忽的右掌回圈,凝聚残余真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重重印向自己小腹丹田要穴!
“噗——!”一口殷红热血猛地喷出!
“义父!!”张无忌肝胆俱裂,飞扑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谢逊,急探其脉门,发觉丹田气海已破,一身苦修数十载的雄浑内力,竟被他自行震碎崩散!
“哈……咳咳嗬……”谢逊嘴角带血,眉宇间却仿佛卸下万钧重担,露出一种惨痛却又解脱般的淡笑,“这一身的本事……本就是得自成昆所授。如今他死了,这武功,也算是物归原主。从此两不相欠,恩仇……俱泯……”
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目睹此状,动容上前,郑重拱手:“谢狮王恩怨分明、自绝神功,此等魄力与担当,本王,着实敬佩!谢狮王乃是一条真正铁骨铮铮的好汉!”
“哈哈哈!王爷过誉……”谢逊强压翻涌气血,豪笑一声,“待会儿……王爷可要陪老夫痛饮三坛!不许推辞!”
汝阳王肃然道:“理当奉陪!不醉不归!”
一旁王保保亦心折不已,上前一步按胸行礼:“谢前辈真豪杰!晚辈王保保,也陪前辈饮个尽兴!”
蒙人最敬这般快意恩仇、刚烈无双的好汉!谢逊报仇后自毁长城,只为彻底断却过往师承渊源,其绝决心性与赤诚肝胆,令在座蒙古贵胄深为之折服。
“好!此皆铮铮男儿!岂能无酒!”
汝阳王一声令下,让早已备好的盛宴如流水般呈入。灯火通明的院落之内,霎时杯觥交错,弥漫着豪饮高歌的喧腾之气——一场夹杂着血泪余烬、亦承载着新生意气的酒宴,就此轰烈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