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耳前‘下关’穴侧后半寸,此处,嘴角旁一寸半稍下的牵口穴,还有此处,眉梢略向外侧的攒眉穴下方。”他一边说一边对着自己面部的三处穴位点了点。
效果立竿见影!
只见张无忌整张脸顿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左半张脸像是无可挽回地下塌松弛,嘴角斜坠,连带左眼也几乎眯缝成线;右半张脸却相反地被提拉上去,右嘴角咧开向上翻,右眼则是斜着睁得老大,眼珠子还配合般地微微朝上提溜了一下。
这副尊容,简直比少女方才的“杰作”还要扭曲怪异、更要生动。
“噗……哈哈哈哈!”少女何曾见过这般情景?
对方不单单揭穿她,还把自己也弄得如滑稽鬼脸。
那强行维持的惊恐紧张顿时化作笑意,再也绷不住伪装,立时眉眼舒展,噗嗤一声笑弯了腰。笑声清脆,在这幽暗中犹如一串银铃撒落。
少女露出她原本的容貌,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只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虽然容貌绝丽,却掩不住容颜中的稚气。
张无忌被她这纯粹的笑容感染,也收起那滑稽怪相,脸上不由浮起温和的笑意。
少女笑了一阵才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用袖子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眨着那双明澈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好奇和尚未褪去的羞意:“先生……先生你可真厉害!”
她目光又悄悄打量过张无忌身上的褴褛,小心翼翼问道:“先生你也是和我一样,也是和我一样不小心掉落到这里?”
“姑娘,你又是如何陷落在这地底深处的?”张无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小昭神色一黯,小声回答:“我是……是在不悔小姐房里收拾床褥时,无意中拉到了东西,接着‘咔嗒’一声响,床突然就翻开了……然后,我就这么直直摔了下来!跌得七荤八素的……后来只能摸着黑四下里找路,想离开这怕死人的地方……”
她说得情真意切,声音中充满了小姑娘的无助后怕。
一番交谈,张无忌终于明了:头顶那方小小闺阁,原是杨不悔的住处;眼前这手脚被玄铁镣铐铐住的少女,名叫小昭。
她自称是半年前家乡遭了祸事,父母双亡,幸被光明左使杨逍救下山来,从此便在杨不悔身边做个服侍的丫鬟。
至于那副沉重异常的玄铁镣铐,则是杨逍亲自下令打造锢锁,据说是为了防着她“存有异心、行刺小姐”。
听罢这因由,张无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看着小昭瘦弱的身形和明显稚嫩未脱的面庞,比之杨不悔恐怕还要小上一两岁,竟被用如此酷苛的手段防备,还要日夜负此重枷……
这杨逍行事,也未免太过多疑甚至近于无情了些。他心中不由得替这小丫头感到几分心疼和不平。
见她行走间因那沉重铁链拖累而发出滴滴当当的声响,张无忌微微俯身:“小昭,让我帮你将这些累赘的铐锁解了吧?”
小昭闻言却慌忙摇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怯意和认命:“不、不麻烦先生了。这可是玄铁打造的坚硬无比……”
她后半句咽了下去,显然是认定张无忌没有钥匙的话根本无法打开这坚固的玄铁镣铐。
张无忌看着她表情,心下了然。他不再多言,只是伸出了宽厚的手掌,稳稳握住了小昭腕间冰冷的铁环。
“咔”
一声轻响,手上的镣铐直接锁开。
“这……”小昭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一切。
而张无忌蹲下身子,双手又按在小昭脚踝处的镣铐,催动剑意,控制开关,把玄铁打造的镣铐彻底取下。
“好了。”张无忌站起身,拿着玄铁镣铐。
看着手脚没有了镣铐,她忍不住低头抚摸着再无束缚的纤细手腕,低声道:“先生……您、您就这样随随便便替小昭取下了这枷锁……难道……就不怕小昭有包藏祸心吗……”
话音渐弱,带着一丝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明了的困惑好奇。
张无忌眼中波澜不惊,只有温和包容的神采,淡淡道:“不怕。”
小昭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继续问道:“那……先生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平日里要把脸扮成左边嘴角歪歪右边眼斜的丑样子吓人?”
张无忌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种了然又带着些许怜悯的笑意:“那不是显而易见么?如你这般年纪便已有倾城之姿,若是显露出来,在这诡谲之地,未必是福,反倒是祸之根苗。”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少女清丽无俦的小脸——虽然稚气尚存,但那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和颊边微涡的雏形,已足可预见将来不知要牵动多少人心魄。
虽然小昭如今还只是小女孩,还未长开,但她的容貌已经露出她乃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女的潜质。
小昭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云,手指抓紧了衣角,低下头嗡声道:“先生……先生取笑我了……小昭可不漂亮,完全比得上小姐……只是些顽劣模样……”她这话说得言不由衷,更像是自我保护的一种习惯。
“不必担心,”张无忌看着她落寞不安的模样,声音愈发和缓,“也无需惧怕我。我对你,绝无半分歹念,亦不会伤你分毫。”
他瞥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沉重镣铐,“这些东西,就先留在此处吧。待我们寻回阳教主夫妇的遗骸后返回时,再一并拾起便是。现在,走吧。”
说完,他当先引路,朝着记忆深处的方向行去。
小昭怔怔地望了一眼地上那困了她的冰冷玄铁,又深深看了一眼张无忌挺拔沉稳的背影,眼中那份极力掩饰的警惕与试探终于消融了大半。
她连忙快步跟了上去,步履恢复了少女本该有的轻快。
走了好一会儿,小昭开口问道:“先生,你对这地道似乎很是熟悉?莫非先生是咱们明教中的一位前辈高人?小昭在山上也待了半年多,似乎从未见过先生呢。”
她的措辞谨慎,既点出了对张无忌身份的疑惑,又不显得过分冒昧。
走在前方的张无忌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茫和复杂:“我么……呵,大约……勉强算得是半个明教中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