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寂静半晌,落针可闻。杨逍缓缓抬起头,那原本清俊儒雅的面容上铺着一层寡淡阴郁。目光在颜垣、辛然等五行旗掌旗使脸上逐一扫过,最终,沉沉落在了白眉鹰王殷天正身上。
“颜旗使、辛旗使、闻旗使、唐旗使、庄旗使……”杨逍声音不高,“还有鹰王,眼下六大门派屯兵一线峡,明后日只怕便要拥上我光明顶。而我们几番下山,竟,竟未能损及他们一分一毫……”
“杨左使!”庄铮铁塔般的身躯猛地站起,赤红着脸抢声道,“莫说这等风凉话!那怪人的厉害你未曾亲见,自是站着不知腰疼!他单人独挡在我锐金旗阵前,身法之快,直如鬼魅临凡。指尖劲风到处,弟兄们哼也不哼便倒成一片!若非……若非他似乎不存杀心,哼!”
他话中既是愤怒,也暗含一丝后怕。
洪水旗唐洋浓眉一拧,冷哼道:“我们洪水旗也是,水枪滋不中他,反倒让他隔空轻易拍晕弟兄。”
另外三位掌旗使也同样愤怒地瞪着杨逍,他们都认为杨逍坐着说话不腰痛,没有见识过那神秘高手的可怕,才会如此说风凉话。
殷天正端坐不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罩着寒霜,沉声道:“杨左使,欲要究责?好歹先过了眼前的生死大关再说!”
他压抑着怒火,虽然他没有与张无忌交过手,但他儿子殷野王可是短暂与其交手,一招便能逼退而不伤殷野王分毫,这等实力,他自愧不如。
“嘿嘿嘿……”突然响起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却是青翼蝠王韦一笑发出,“鹰王这话说的没错。杨逍,我劝你还是想出办法阻拦那易继风,他可比六大门派所有人加起来还可怕。”
“韦蝙蝠,你确定易继风如此厉害。该不会是你被他治好寒症,才故意这么说吧。”周颠素来与韦一笑话不投机,当即嗤鼻道。
“呵,你能在我从背后偷袭的情况下,还抓住我吗?”
冷谦问道:“可真?”
冷谦模样冷冷的,说话更是简短,基本上都不会超过六个字。
“鹰王的儿子可以作证。”韦一笑指了指殷天正,“也幸得那人与鹰王孙女关系匪浅,对我们明教有些好感,否则,呵……”
“鹰王,请教可知那‘易继风’究竟是何方神圣?”巨木旗闻苍松问道。
殷天正两条飞霜白眉紧紧揪着,摇头道:“江湖之大,闻所未闻。野儿言他出手,似是精擅以柔制刚……具体来源,老夫亦茫然不知。”
“哼!”一声怒哼如金石交击,却是庄铮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盏乱跳,“听着便叫人来气!他喝令我五行旗兵退光明顶时,那口吻……那架势!明明就不是教主,却分明似把我明教上下都当成了他麾下所属!”
“教主”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厅中气氛瞬间凝滞。十余道锋锐目光,形同实质,彼此交错扫视,最终,竟齐齐地、沉重地,聚焦在了杨逍身上。那目光中,有质疑,有戒备,甚至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杨逍迎着这份无声的压力,唇角微微往下一沉,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讥诮:“哦?那么诸位,此刻便要当着强敌压境,先议一议那教主宝座该谁坐了?嗯?”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有何不可!”周颠第一个挺身应声,他平日里对杨逍有着诸多不满,此刻更是直言不讳,“我老周第一个便举荐鹰王!蝠王也成!便是推磨,也轮不着你杨某人!”
杨逍眼中寒光乍现,反唇相讥:“周颠既如此热心教位,不如我荐你来当这教主如何?领着我明教上下好好……颠上他一颠?”
“放你娘狗屁!”周颠怒极,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杨逍脸上,“教主若真让你这等人当了,我明教才叫天崩地裂,死无葬身之地!”
“哦?”杨逍寸步不让,也陡然站起,清瘦的身躯竟涌出沉雄气势。他将冷厉的目光狠狠扫向厅中诸人,言辞如刀:
“你们这些年所作所为,对得起明教上下吗?鹰王!当年为些意气之争,一怒便拂袖而去,另立山头天鹰教,可念过同袍情分?”
“蝠王!你玄阴寒毒发作时,掳掠山下无辜之人取血疗伤,你可知道外头多少人打着我明教‘吸血魔教’的旗号要剿灭我等?”
“五散人!行侠仗义,抗击暴元固然可敬!可整日散于中原四处奔走,这总坛教内堆积如山的事物、纷繁如麻的争端,你们之中谁管过半分?”
“五行旗诸位掌旗使!哼,平日里就不消停!今日厚土旗与烈火旗意气相争,明日洪水旗与巨木旗大打出手!”
“告诉我,你们有谁够资格去当这教主!”杨逍环视四周。
“呸!杨逍!”周颠跳脚大骂,脸上横肉都在抽搐,“少在这里装道学!排挤异己你比谁都在行,把教中原有职司的人换了多少?全安插上你的亲信心腹。还有那劳什子风雷四门……嘿嘿,那就是你存心对付甚至分化五行旗的吧?”
这话一出,五行旗五位掌旗使的脸色霎时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一个个怒目圆睁;杨逍的面色也骤然铁青,眼中闪烁骇人的冷光。
“周颠住口!”“要糟!”说不得和尚与彭莹玉失声惊呼,一同抢上前去捂周颠的嘴。
周颠奋力挣扎:“捂……捂什么!今日就要把话说个明白!杨逍!大伙儿为何不乐意让你……唔……!”
铁冠道人张中沉着脸,朗声喝道,“诸位,强敌转眼必至,再吵也无济于事!”
“不错。”冷谦附和道。
然而,烈火旗掌旗使辛然却已是再难抑制。他眼中仿佛燃着两团愤怒的鬼火,一步踏上前,戟指杨逍,声音因极致的恼怒而微微发颤:“杨逍!周颠兄弟适才所言可是真的?”
杨逍冷笑一声,傲然道:“权宜之计。若非你们五行旗……”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锐金旗庄铮早已怒不可遏。他怒吼一声:“欺人太甚!”
飞起一脚将眼前桌案踢得粉碎,案上茶盏裹挟着劲风,直砸杨逍面门而去。
锐金旗庄铮更是直接出手,一甩案几上的茶杯,就往杨逍身上扔了过去。
庄铮一动手,厅中积怨多日的沉抑轰然炸开。积蓄已久的愤懑、猜忌、宿怨、不平,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什么六大门派?什么神秘高手易继风?都已经被他们抛在脑后。
碎瓷如电,激射而来。杨逍袍袖看似随意一拂,却内含乾坤挪转之劲,那锋利的瓷片竟被他引偏方向,凌厉呼啸着分取殷天正与韦一笑二人。
杨逍眼底寒光一闪——他心中早已认定,周颠今日当先发难,背后定是这殷、韦两个老对头之一在暗中挑拨。
“杨逍!你疯了么?”殷天正须发戟张,怒气如炽。
他成名数十载的“鹰爪功”何等刚猛?双爪如铁钳,一把将射向他的碎片攥在手心,“嗤啦”一声脆响,竟生生捏成齑粉!白眉之下,眼神凌厉如刀。
韦一笑怒极反笑,“杨逍,看招。”
身形一晃已化出数道残影,正是他名震天下的“寒冰绵掌”,双掌悄无声息地印向杨逍面门。
五位掌旗使见状,同仇敌忾之心压下平日嫌隙,齐声怒吼,竟也不管不顾,拳掌指腿,各种功夫招呼上去,一同围向杨逍!
“全都住手!”彭莹玉、说不得、铁冠道人、冷谦见状心惊,深知如此一斗后果不堪设想,急忙展开身法抢上前去,欲分阻众人。
唯独那周颠,行事颠三倒四,乘着众人围堵杨逍之际,身形一矮,竟已鬼祟绕至杨逍背后处,暴吼一声:“杨逍,吃我一掌!”
杨逍身处核心,前后左右尽是要命的劲风袭来——殷天正刚猛无俦的鹰爪,韦一笑阴寒刺骨的绵掌,五行旗掌旗使各具绝学、五花八门的招式,再加上背后周颠那突如其来的致命偷袭——仿佛厅中所有人皆欲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