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形甫一落定,眼角余光正好瞥见场中——张君宝双掌抱圆,柔劲轻吐,正不疾不徐地将张无忌那波凝水化剑、聚叶成盾的犀利攻势,稳稳卷入自身流云般的气旋之中,化解于无形!
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连他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都僵在脸上:“老头子,没想到除了继风以外,竟还有人能捣鼓出这般……这般不是人间的玩意儿。”
易云默然不语,心头却是巨浪翻涌。他清晰地记得,两年前在初遇这张君宝的时候。当时张君宝的武功最多也只是在年轻一辈中排的上号,与他这种绝顶高手相比,还是差很多。
岂料短短两年有余光景,这孩子一身功力竟已攀上足以与自己那惊才绝艳的孙儿比肩的至高境界!饶是他见惯风浪,也不禁暗暗唏嘘,只浮现四字真言:“英雄出少年!”
至此,他才真正明白,为何自己孙子会与张君宝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只因这二人,本就是这煌煌武林中,仅有的两颗绝世双星!
坪中,两大绝世高手心意相通,不再着意招式,已然将各自的武道精髓推至巅峰。
张无忌心念微动,万物皆剑,枯叶凝锋,露水蓄杀。
张君宝拳随神行,至柔圆转,牵引八方。
石坪之上劲气纵横,枯叶尘埃滚滚盘旋,直如两条无形的长龙在缠斗翻搅。气劲所至,青石板上无声地被刮出深痕,周遭草木无不为之俯仰摇曳。
岳雷、岳霖带着几位少年气喘吁吁赶到,目睹坪上这宛如天倾地覆的景象,一个个眼瞪如铃,张口结舌,连喘气都忘了。
俞莲舟更是热血沸腾,双拳紧攥,眼中几要喷出异样神采。
眼看那气劲旋涡越卷越大,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吞噬进去!
恰在此时——
张无忌与张君宝四目相对,露出微笑。两人足下同时微顿,臂膀悠然回环。
张无忌吐气开声:“散!”
张君宝随声附和:“静。”
二字如清风拂过。
漫天的枯叶尘埃失了依凭,顿时如骤雨般簌簌落下。
那令人窒息的磅礴压力烟消云散。
石坪复归平静,只余下满坪狼藉与石板上的痕迹。
张君宝目露赞赏:“万剑归宗,心御万物,宛如鬼神之力。妙绝!”
张无忌亦是大笑,拂去袖上微尘:“你这太极拳才是匪夷所思,至柔至慢化作至刚至快。佩服之至!”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二人切磋完毕,气定神闲。
易天行笑嘻嘻地踱到张君宝身边,大手一拍,直揽住他肩膀,促狭道:“好小子!功夫深了不说,连带着把思容那颗心也给‘拐跑’了。”
张君宝本来带着印证武学后的畅快笑容,闻言登时局促起来,赔笑道:“易大哥,这……”
易天行哪容他辩解,眼一瞪,故意板起脸,嗓门也拔高了几分:“哼!枉我把你当兄弟看。你可倒好,不声不响就把我喜欢的姑娘抢了去!这理儿上哪儿说去?”
“不不不,绝无此事!”张君宝连连摆手,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一旁张无忌瞧着有趣,深知二叔性格,赶忙过来帮腔:“君宝莫慌。二叔如今早已与冰心婶婶成婚,琴瑟和鸣,连小侄儿都抱上了,秦姑娘的事,他早就不作念想啦。”
这话一出,张君宝如蒙大赦,脸上阴霾尽去,赶紧对着易天行抱拳笑道:“恭喜易大哥!真没想到你和冰心姑娘……”
“打住打住!”易天行大手一挥,眼中狡黠之光一闪,“喜酒你都还没补上呢!这挖墙角的账嘛,先记着!你说,怎么补偿我?”
张君宝知道他是玩笑,却也认真道:“易大哥你想要什么补偿?但凡我做得到的……”
“简单!”易天行一拍掌,嘿嘿笑道,“等哪天你跟思容成亲摆酒的时候,咱们喝它个痛快,一醉方休!你可别赖账。”
张君宝只道是寻常喜宴祝酒,想也不想便一口应承:“哈哈,莫说是喝酒,到时定要陪大哥喝个尽兴!”
他却不知易天行口中“一醉方休”的分量是何等惊人,日后不免有几分悔不当初。
张君宝闻言立即答应下来,丝毫不知道所谓的一醉方休在易天行这里代表是什么含义。
“师父!师父!”宋远桥、俞岱岩、张松溪三人这时已奔到张君宝跟前,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向往。
宋远桥抢先问道:“师父,方才那……那引落叶为阵的,是不是就是咱们练的太极拳?”
张君宝瞧着几个弟子亮晶晶的眼神,便知他们心头热切。
他微微一笑,点明关窍:“自然是太极拳的路数。只是要练到这般境地,需得日夜体会其中的圆转意境。何时能悟出‘阴阳相济、随曲就伸’这八个字的真味,才算入了门。”
言下之意,要得真传,还差得很远。
另一边,少年俞莲舟则踌躇着走到张无忌身前,深深一揖,鼓起勇气道:“易庄主在上,晚辈斗胆问一句,不知……不知名剑山庄……可还收徒么?”
他眼中既是渴望,又带着几分忐忑和被师门不光彩“赶出来”的低落隐忧。
张无忌温言道:“俞小兄弟的根骨气质,与我名剑山庄的功夫路数,只怕并不十分契合。”
见俞莲舟立刻一脸黯然,张无忌话锋一转,含笑续道,“倒是君宝的那路刚柔并济的拳法,与你极为相宜。他教徒弟也是极好的,若你愿拜他为师,我可代为引荐。”
俞莲舟闻言,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有望得拜明师,忧的却是自己的“污点”,唯恐张君宝嫌弃。
他拜名剑山庄的念头,本意是找个立足之处,并非只求拜张无忌为师。
但张无忌不了解少年的心思,直接推荐俞莲舟去拜张君宝为师。
那可是他的二师伯,他可不敢收他为自己的徒弟。
见他面有难色,只当年轻人心性腼腆,张无忌又宽慰道:“不必担心。君宝性情敦厚,教徒有方,若他能收你为徒,必是福分。”
说完,张无忌不免升起另一个念头,“把我爹爹唤来,与二师伯一起拜入太师父门下。只是这么一来,按照江湖规矩,二师伯就得变成四师伯了。”
想到这,张无忌不免觉得有些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