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质问(2 / 2)

章邯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屠城并非章邯个人暴虐,其背后,确实有一道他无法违抗、甚至不敢宣之于口的旨意!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军士操练的呐喊声,更衬得帐内的安静格外压抑。

赵高沉默了片刻,心中已然明了,从章邯这里,恐怕很难再得到更明确的答案了。但他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线索——那道来自“九重天阙”的密令。

他缓缓抬起手,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遮住了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章将军,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萧大人知。我‘已死’之事,暂且维持,对外依旧是那个葬身南越的赵高。但你记住,番禺的血,不会白流。

该知道真相的人,迟早会知道;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说完,他不再看脸色灰败、浑身散发着颓败气息的章邯,转头对萧何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寻常:“萧大人,公务既毕,我们该回去了。”

萧何会意,连忙收敛心神,对着仍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章邯拱了拱手,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疏离:“将军,下官告退。”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沉稳地走出了弥漫着压抑与秘密的中军大帐,将面色铁青、内心显然已掀起惊涛骇浪的章邯,独自留在了那片沉重的阴影里。

离开章邯军营的马车里,帷幔低垂,将外界的光线滤得昏暗。

萧何与赵高相对而坐,车厢内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官道碎石的辘辘声,清晰得如同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方才中军大帐里那短短一席话,每一个字都像巨石投湖,在两人心中激起千层浪,久久无法平息。

最终还是萧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眉头深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凝重:

“赵公,章邯将军虽未明言,但他那瞬间的杀意、随后的颓然,还有那句‘有些命令……执行便是了’,几乎已是不打自招。恐怕……确如您所料,此事背后有高层授意。”

他久居咸阳,周旋于朝堂各派之间,对人心幽暗与权力博弈的体察早已入木三分,章邯的每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赵高闭着眼,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仿佛一尊泥塑,但微微跳动的眼角,还有那不自觉收紧的指节,都暴露着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不是陛下(嬴政)。”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笃定,“那日在行宫,陛下方才得知番禺屠城时的震惊与震怒,做不得假。

他与我有旧怨,却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撒谎,更无需为他人的狠辣背书。”

排除了嬴政,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便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刺向赵高的心头——当今皇帝,扶苏。

这个结论让赵高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想起赵成私下描述的,扶苏登基后日益独断专行,听不进任何异见;

想起刘季酒后吐槽的,扶苏对那个叫婉的女子言听计从,甚至为了给她求一个名分,屡次顶撞先帝嬴政;

更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个在北疆风雪里,捧着《商君书》却为戍卒冻伤的双手而蹙眉、为流民疾苦而红了眼眶的年轻公子。

是什么,让他在短短几年内,变成了可以默许甚至下令屠灭一城生灵的帝王?

是至高权力的腐蚀,让他迷失了本心?是对南越部族潜在威胁的过度恐惧,让他不惜痛下杀手?

还是……为了彻底抹去某些痕迹,比如他赵高可能留在番禺的任何线索?

赵高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萧何:“萧大人,你身为咸阳令,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我‘死’后这几个月,陛下身边,除了那婉,可还有其他人异常接近?或是有何不同寻常的举动、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