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玄色软甲,腰间佩剑的剑穗无风自动,神色冷峻如霜,眉宇间刻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眼角的细纹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那是功高震主的隐忧,也是杀伐过重的沉郁。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扫来,见是咸阳令萧何,只是略一颔首,目光掠过他身后的老仆时,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瞥,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随即又转回头,对着部将沉声道:
“南越新定,地方部族人心未附,留守兵力需再增派两千,分驻番禺四郊,以防生变。” 显然,在他眼里,萧何这趟“发放钱粮”的差事,根本不值得分心。
萧何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脸上不见丝毫愠色,抬手示意随行的吏员:“去与军中司马核对名册、清点钱帛,务必一一对应,不得有误。” 吏员们躬身应诺,转身离去。
他自己则上前两步,双手交叠,对着章邯拱手道:“章将军,丞相深知将士们戍边辛劳,特命下官前来督办犒赏事宜,此外,还有几处关于军需调配的细节,需与将军当面确认。”
章邯这才缓缓转过身,正眼看向萧何,语气平淡得近乎敷衍:
“萧大人辛苦了。些许钱粮琐事,交由脸上停留片刻,便又飘向远方,显然心思仍在军务上。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默默杵在萧何侧后方的“老仆”,忽然微微抬起了头。帽檐下的阴影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目光如古井般深邃,直直投向章邯。
紧接着,一个平和却又如同惊雷般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章邯耳中,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章邯将军,那日一别,算算日子,确实好久不见了呀。”
这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沙哑,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章邯!
他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脸上那层惯有的冷峻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先是错愕,随即化为极致的震惊,最后竟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惶恐。
他死死盯向那个“老仆”,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钢针,似乎要穿透那层粗布衣服、压低的帽檐,看清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围的部将和军士们也察觉到了主帅的异常,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个身形佝偻、面容模糊的普通老仆,皆是一脸茫然,低声交头接耳:
“这老仆是谁?怎么让将军如此失态?” “怕不是有什么来历?”
萧何心中一紧,立刻上前半步,身体微微侧转,巧妙地挡住了周围投来的大部分视线,同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提醒道:“将军,此处人多眼杂,恐生事端。”
章邯毕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名将,惊骇过后,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片刻后便迅速恢复了表面的镇定,只是眼神深处依旧波涛汹涌,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海面。
他猛地挥了挥手,对左右的部将和军士沉声道:
“你们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帐。” 部将们虽满心疑惑,却不敢违抗,纷纷躬身应诺,转身快步离去。
待众人走远,章邯才看向萧何,声音僵硬地说:
“萧大人,还有……这位,随我进帐叙话。”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咬牙切齿。
进入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帐帘被亲兵重重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章邯猛地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老仆”,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低沉而紧绷,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与杀意:
“你……究竟是人是鬼?!赵高早已葬身南越,此事天下皆知,连陛下都下了昭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