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被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急促如鼓的语气吓了一跳,看清府邸的匾额后,重重叹了口气:
“唉,是这家的老主人啊。前些日子在南边没了音讯,官府都说遇难了,这不,卢安侯府上正办着丧事呢……”
“我死了?”
赵高如遭雷击,浑身一僵,双手无力地松开,老者趁机挣脱,踉跄着走远。
他怔怔地望着那迎风飘荡的白幡,听着庄园内隐约传来的法事钟磬声,大脑一片空白,荒诞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是他的府邸,他的丧事,可他明明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
“那我是谁?”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进去,掀翻那些供桌,告诉所有人他没死!
可残存的理智如同一根缰绳,死死拉住了他。
他如今这副布衣风尘的模样,冲进去只会被当成疯子,甚至可能被安上“妖言惑众”的罪名,届时别说查清屠城真相,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始皇帝!”一个名字猛地跳进他脑海,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转头对仆从低吼:
“快去敲门!就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始皇帝陛下!”
仆从慌忙跑到门口,与门房低声交涉了片刻,回来时面带难色,声音发怯:“主人,门房说……始皇帝陛下月前就已回宫居住,许久没来过这庄园了。”
最后的指望轰然崩塌,赵高只觉得一阵无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嬴政回宫了,这意味着,他彻底放手了这里的一切,或许……也包括“已死”的自己。
情急之下,他心念电转,想到了那个唯一可能相信这种荒诞事、也最不在乎礼法规矩的人。
“去淮阴侯府!”
马车立刻调头,在咸阳的街巷中疾驰。
到了淮阴侯府门前,赵高再也按捺不住,亲自上前,双手攥成拳头,用力敲响了那扇朱漆大门,咚咚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个睡眼惺忪的门童拉开一条门缝,揉着眼睛,不满地抱怨:
“谁啊?大半夜的敲门,还让不让人睡了……”
赵高不等他说完,一把推开大门,径直闯了进去,对着灯火通明的内院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刘季!刘季在吗?!我是赵高!!!”
声音嘶哑,带着一路奔波的风尘与急切,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此时的内厅,正是酒酣耳热之际。
刘季正和樊哙、周勃等一帮老兄弟围坐桌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突兀的叫喊,厅内的喧闹瞬间凝固。
“刘季在吗?我是赵高!”
樊哙最先反应过来,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酒水溅了一身。
他本就喝得满面通红,此刻更是怒目圆睁,抄起倚在墙角的环首刀就冲了出去,骂骂咧咧地吼道:
“哪个腌臜泼才敢来这儿撒野?!还敢冒充死人!看老子不宰了这个胡言乱语的杂种!!”
刘季也皱起眉头,满脸晦气地嘟囔:
“哪个不开眼的,大晚上的添堵……”说着,也摇摇晃晃地起身,跟着出去查看。
樊哙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杀气腾腾地冲到前院,昏黄的灯笼光芒洒在他身上,映出满脸的凶戾。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衣、头发凌乱、满脸风霜的老者站在院中,正微微喘着气。樊哙正要挥刀恐吓,那老者闻声缓缓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