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大殿后,他几乎是脚步虚浮地走出宫门,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连缰绳都握得有些发滑。
他没有立刻回府处理接踵而至的事务,而是翻身上马,径直策马出了咸阳城,直奔渭水边的赵高庄园。
“兄长!兄长!”
赵成几乎是撞开庄园的院门冲进去的,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神里满是激动与困惑,
“陛下…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力排众议,任命我为丞相了!”
院内,嬴政正和刘季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厮杀正酣。
赵高则坐在一旁的石桌旁,悠闲地烹着茶,沸水咕嘟作响,茶香袅袅散开。
听到赵成的呼喊,赵高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
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又低头继续添茶。
赵成满腔的兴奋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脚步顿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由得奇怪地追问:
“兄长,你…你似乎并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
正在落子的嬴政头也没抬,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先帝特有的威严与从容:
“皇帝身边,需要一个既熟悉政务,又能让他放心的人。
你随他多年,忠心可鉴,能力也足够,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指尖一松,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上,这才抬眼瞥了赵成一眼,眼神里带着期许与告诫,
“好好干,莫要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也别丢了你兄长的脸,更别重蹈往日的覆辙。”
赵成心中一凛,方才的激动瞬间褪去,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他这才意识到,丞相之位不仅是荣耀,更是千斤重担。
他立刻整了整衣冠,对着嬴政的方向,双膝重重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大礼,声音铿锵有力:
“臣,赵成,定不负先帝期望,不负陛下重托,尽心竭力,辅佐朝政!”
赵高这时才放下手中的茶匙,端起一杯沏好的茶,递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起来吧。
过两日便是我寿辰,你新官上任,朝堂诸事繁忙,必然分身乏术,就不用特意过来了,好好处理公务要紧。”
“我的丞相生涯画上很好的句号,而你的未来很好!”
赵成看着兄长平静无波的脸,心中虽有几分未能与兄长共享喜悦的失落,但更多的是被理解后的暖意。
他双手接过茶杯,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兄长,我明白了。他日忙完公务,再来看望兄长。”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淳于越的府邸。
老博士正卧病在床,由侍女喂着汤药,听闻赵成被任命为丞相的消息,先是一愣,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乌黑的药汁溅了一地,也溅湿了他的衣袍,瓷碗碎裂的声音刺耳至极。
“好哇!好一个赵高!好一招以退为进!”
淳于越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发白,他抬起手,重重地捶打着床榻,
“还说什么彻底放权、安心养老,原来早就盘算着让弟弟取而代之!
你们兄弟俩,这是要把持朝政、祸乱社稷啊!我算是看透你了!”
他老泪纵横,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混合着愤怒与深深的绝望,声音嘶哑地哭喊:“陛下啊陛下!
您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这是引狼入室啊!老臣苦心劝谏,您为何偏偏不听!”
自此之后,淳于越仿佛心灰意冷,往日里的锐气与执着消失殆尽。
他强撑着病体,接连上疏,每次都以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不堪驱策为由,
恳请皇帝恩准他致仕还乡,远离这让他痛心疾首的朝堂。
然而,扶苏的批复每次都只有冰冷的两个字,清晰地写在奏疏之上:
“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