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饶人,年过五旬的他,连日操劳之下,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微微有些佝偻。
有时批阅得久了,他会猛地咳嗽几声,用手帕捂住嘴,展开时,能看到上面沾着淡淡的血迹,
他却只是随手将手帕收起,喝一口温热的参茶,便又继续埋首工作。
这一切,都被前来送宵夜的赵成看在眼里。
如今已是易安伯的他,看着兄长日渐憔悴的模样,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贸然打扰——
他深知赵高的性子,一旦投入工作,便容不得半点分心。
这一日,赵高将一摞厚厚的郡县财政报表推到赵成面前,揉了揉布满血色的眼睛,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成弟啊,这些报表,你拿去仔细核对。尤其是涉及水利工程款与学宫拨款的部分,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都要厘清,不许有半点含糊。”
赵成探头一看,那简牍堆得几乎有他半人高,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道:
“哥……这也太多了吧?您看府里还有不少属官,要不……分点给他们做?”
赵高眼皮一抬,慢悠悠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磨砺,懂吗?易安伯?”
他特意加重了“易安伯”三个字,“陛下将如此重任交予你我兄弟,是信得过我们赵家。
为兄这是在给你机会,让你深入了解国事运作,熟悉财政、吏治的门道,将来才能独当一面,替陛下分忧,替赵家撑门面。
莫非,你觉得爵位到手,便可高枕无忧,不用再辛苦打拼了?”
这一顶“辜负圣恩”“不思进取”的大帽子扣下来,赵成立刻哑口无言。
他知道兄长说的是实话,自己虽封了伯,却在国事上毫无建树,若一直如此,迟早会被人轻视。
想到这里,他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将那堆简牍揽到自己面前,苦着脸应承:
“哥,我干,我干还不行吗……您别生气。”
看着弟弟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赵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上却依旧严肃:
“明日起,你去少府、治粟内史衙门对接,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
但记住,凡事要亲自核查,不可轻信他人之言。”
“知道了,哥。”赵成点点头,抱着那堆沉甸甸的简牍,一步一挪地走出了书房。
次日一早,赵高便入宫面见扶苏,将让赵成参与核心政务的打算一一禀明,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陛下,如今改革已步入正轨,诸多细节需专人督办。赵成忠诚可靠,臣有意让他多历练历练,熟悉财政与吏治,将来也好为国分忧,为陛下效力。”
扶苏正在翻阅各地送来的民情奏报,闻言抬起头,沉吟片刻道:
“赵成的为人,朕是知道的,忠诚有余,只是经验尚浅。丞相既然有意培养,便按你的安排去做吧。
只要不出大的差池,不必频繁调整。”
“谢陛下信任。”赵高躬身行礼,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压力,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赵成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赵成几乎脚不沾地,每日天不亮便要到丞相府整理报表,上午去治粟内史衙门核对账目,
下午又要赶往少府对接工程款项,傍晚回到府中,还要挑灯夜读,恶补财政知识。
有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只能在衙门里随便啃几口干粮。
赵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毫无愧疚,反而颇感欣慰——老弟,能者多劳,多经些事,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终于,在将大部分日常事务交给赵成打理后,赵高得以从无尽的文牍中暂时解脱。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前往赵成的府邸。
彼时,赵成还在治粟内史衙门里对着一堆账目焦头烂额,府邸内一片安静,只有嬷嬷陪着赵念安在庭院里玩耍。
小家伙穿着一身小小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根拨浪鼓,却没什么精神,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赵高走进庭院时,嬷嬷率先看到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老奴参见丞相。”
赵念安听到声音,好奇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色朝服、面容威严的男人站在门口,
一时有些生疏,下意识地躲到了嬷嬷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