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阵激烈的争论声从工地旁的临时学舍传来。
“治国当以仁政为本!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唯有施仁政,才能让百姓心悦诚服!”
“此言差矣!秦以法治统一六国,若无严刑峻法,何以约束奸邪?治国当以法治为纲,方能令行禁止!”
争论声惊动了帝相二人,也让学舍内的学子们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当他们抬眼看到龙袍加身的扶苏与蟒袍玉带的赵高时,先是愣在原地,
随即满脸惊惶与狂喜,纷纷整理衣冠,在博士的引领下快步走出学舍,躬身行礼: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丞相!”
扶苏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亲切如师长:
“诸位不必多礼。方才听闻尔等争论正酣,所议何事,不妨说与朕听听?”
人群中,一名身着青衫的年轻儒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虽仍有些紧张,却难掩眼中的求知欲:
“回陛下,臣等正在争论‘治国当以仁政为本,还是以法治为纲’。
臣以为,孔子曰‘为政以德’,仁政才是治国的根本;但同窗却言,商君变法强秦,法治才是强国之道。
臣等各执一词,未能定论。”
这话一出,在场的学子们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扶苏与赵高。
这不仅是学子间的争论,更是当今朝堂的核心议题——
法家是秦的立国之本,而儒家是文治的核心,如何平衡二者,连百官都莫衷一是,如今正好听听帝相二人的见解。
扶苏微微一笑,并未直接评判对错,而是缓步走到学子们中间,循循善诱: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这便是仁政的根基。
百姓如水,君主如舟,唯有以仁爱待民,才能让百姓归心,这是治国的‘道’。
而《书》又曰,‘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这便是法治的用处。
人心有善恶,世事有复杂,若无刑罚约束,仁政便成了纵容奸邪的工具,这是治国的‘术’。”
他抬手拂过身旁学子手中的竹简,语气愈发恳切:
“昔者周公制礼作乐,既定尊卑秩序,又施仁爱教化;孔子亦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可见,德礼是政教的根本,刑罚是政教的辅助,二者并非相悖,而是相辅相成。
我大秦以法立国,方能扫平六合,一统天下;但如今天下已定,若只靠严刑峻法,百姓虽畏却不敬,国家虽强却不固。
唯有仁法并用,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方能让大秦长治久安。”
一番话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既肯定了法家对秦国的奠基之功,又点明了儒家教化在守成时代的必要性,
尽显一位欲融合百家、寻求治国平衡的君主气度。学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先前争论的两名儒生相视一眼,纷纷躬身道:
“陛下高论,臣等受教了!”
这时,赵高缓缓走上前,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打破了学子们的赞叹声:
“陛下所言极是,老臣深以为然。只是,老夫想问问诸位学子,你们可知,为何先皇当年要推行‘以吏为师’,甚至……行那焚书之事?”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焚书之事是秦廷的一段隐痛,历来无人敢轻易提及,学子们面面相觑,
有的低下头不敢言语,有的则面露困惑,连那名博士也悄悄攥紧了衣袖。
赵高不等众人回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年轻面孔,缓缓说道:
“非是先皇不慕文教,实是当时六国刚灭,人心未附。韩、赵、魏、楚、燕、齐的旧贵族暗中勾结,借百家之言鼓动百姓,非议朝政,甚至举兵叛乱。
那时的百家学说,在某些人手中,已成了颠覆大秦的工具。
学问本身无善无恶,但人心有向背,言论有公私。
统一之世,首要之事便是统一思想,凝聚国力,否则天下又将回到战乱纷争的境地。
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先皇的苦心,后世当懂。”
他话锋一转,指向身后正在拔地而起的学宫,语气中多了几分激昂:
“而如今,陛下开三宫,纳百家,并非否定先皇,而是因天下承平日久,百姓渴望教化,国家需要文脉。
世易时移,变法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