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之见,此事……当真会是朝中之人所为?
他们就这般容不下新政,容不下朕想让大秦变得更好的心思?”
赵高沉吟片刻,缓缓起身,走到扶苏身侧,语气沉稳:“陛下,蒙将军所虑,并非无的放矢。
官服改制是新政的脸面,九品中正制是新政的根基,这两项举措,几乎撼动了旧有利益集团的半壁江山。
那些人习惯了凭借军功世袭爵位、凭借门第占据高位,如今新政要打破这一切,让他们从头做起,
凭能力立足,自然会心生怨怼,铤而走险也并非不可能。”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然,此事也未必全然如此简单。
或许是有人故意嫁祸,想挑起陛下与军中宿将的矛盾,或是离间陛下与老臣的信任;
亦或是……某些我们未曾察觉的势力,在暗中蠢蠢欲动。”
赵高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身影——
暂居府中的刘邦,虽看似恭顺,眼底却藏着心眼;散居各地的六国遗贵,表面臣服,实则暗通款曲;
甚至南越虽平,残余的反抗势力也未彻底清除。
帝国的肌体之下,那些潜藏的暗疮,或许远比他们看到的要多。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赵高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举都是在挑衅皇权,动摇国本,更是在与新政为敌。
必须予以雷霆反击,否则一旦纵容,效仿者必接踵而至,新政将寸步难行,陛下的威严也会荡然无存。”
扶苏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份摊开的军报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方才的疲惫与困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应有的果决与狠厉:
“朕知道了。仁政并非懦弱,宽容也绝非纵容。若有人以为朕推行仁政,便可肆意妄为,那便大错特错了。”
他转身看向赵高,语气铿锵:
“丞相,新政不可因噎废食。国学兴建、官服推行、九品中正制,一切照旧,且要加快进度!
朕倒要看看,这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
“陛下圣明。”赵高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可在他低垂的眼帘之下,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劫掠官服,目标明确,行动专业,绝非一时兴起的匪患。
这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试探,试探扶苏推行新政的决心,试探朝廷的反应速度与雷霆手段。
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已经不再满足于口头非议,开始亮出爪牙,动用武力了。
他必须尽快理清头绪,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是手握兵权、对九品中正制颇有微词的王离?
还是那些沉默寡言、却在暗中串联的宗室老臣?
亦或是李斯旧部,或是那些被九品中正制剥夺了世袭特权的军功贵族?
一个个名字在赵高脑海中闪过,又被他逐一排查。
朝堂之上的平静,早已被这起劫案彻底打破,一场围绕新政的明争暗斗,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与扶苏,必须并肩作战,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站稳脚跟,将那些阻碍大秦前行的绊脚石,一一清除。
咸阳城西那座看似普通的深宅大院,
地下密室以厚重石材砌就,灯火摇曳间,酒气与肉香交织弥漫,热烈得近乎癫狂。
王离袒露着半边胸膛,古铜色的肌肤上,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狰狞交错——
那是早年征战时刀劈箭射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火光映照下,更添几分悍戾。
他一条腿蛮横地踩在铺着整张虎皮的胡床上,虎皮的兽首耷拉着,与他眼中的恣意畅快形成诡异的呼应。
手中酒坛拎得稳稳的,坛口朝下,烈酒汩汩灌入喉咙,酒液顺着下颌、脖颈滑进衣襟,打湿了大半衣衫,
他却浑不在意,抬手抹了把嘴,狠狠将酒坛顿在案几上。
“咚”的一声闷响,案几震颤,坛中残余的酒液溅出,洒在散落的肉干与酒盏间。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王离的笑声粗粝如雷,震得密室顶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赵高那老阉狗,不是喜欢折腾吗?
不是要改官服、立什么狗屁规矩,想踩着咱们武将的脸面往上爬吗?
老子就让他知道,这大秦的天下,是靠咱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是靠咱们戍守边疆、流血牺牲守着的!”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伤疤随着动作微微扭曲,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挑衅,仿佛赵高就在眼前,任他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