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新朝(2 / 2)

“富贵险中求,亦于险中丢。今日之赏是陛下恩典,亦是警告。

你需谨言慎行,半分张扬不得。”赵成见兄长神色凝重,立刻收敛喜色,郑重应下。

赵高转身去了内院,看了眼正在午睡的赵念安。

小家伙眉头轻蹙,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外间风波。

他指尖轻轻拂过幼子柔软的发顶,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

这是他在刀光剑影的权力场中,唯一的软肋。

收回目光,赵高心头的弦再次绷紧。

他比谁都清楚,扶苏今日的立威,多半是做给他看的,也是在敲打所有因他而心生妄念的人。

那句“同台受拜”,看似无上殊荣,实则是催命符,也是隔离墙。

它让皇帝对他多了层复杂的戒心,也让他在朝中彻底孤立。

“王与马,共天下……呵呵。”赵高在心中冷笑,“扶苏啊扶苏,你这一手,高明却又稚嫩。”

高明在以极致荣宠将他推至众矢之的,稚嫩在手段太过直白,反而让他彻底警醒。

回到书房,赵高铺开绢帛,提笔写信。

不是给皇帝的奏章,而是致地方郡守、朝中中立派中层官员的问候信。

信中只谈地方政事、日常寒暄,措辞谦和,绝无半分敏感内容。

但他清楚,这些信一旦送出,便是无声的宣告:他赵高依旧是那个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根基深厚的左丞相。

写完信,他沉吟片刻,又提笔写下一道奏疏。

疏中详述自己“年事已高”(实则不算老,只为做足姿态),精力不济,

加之需教导幼子,恳请皇帝准许他辞去左丞相一职,仅留虚衔,安心养老。

这是一步以退为进的棋,既试探皇帝的真实心意,也为自己争取转圜空间——

他笃定,新政未稳、蒙恬刚回朝尚未熟悉全局,扶苏此刻离不开他。

奏疏封好,赵高命人即刻送入宫中。

做完这一切,他坐回案前,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神色沉静却决然。

而皇宫内,文治皇帝扶苏正手持赵高那封言辞恳切、姿态卑微的辞呈,眉头紧锁,陷入长久沉思。

他手指摩挲着奏疏上工整的字迹,指节微微泛白,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登基大典的画面,以及今日朝会赵高的种种表现——

忌惮其权势,又依赖其能力,这道辞呈,成了块烫手的山芋,扔不得,接也棘手。

皇宫书房内,文治皇帝扶苏独坐案前,面前绢帛上墨迹未干,只写了寥寥数行。

他指尖悬着笔,迟迟未落,白日大典上的冲动、

朝会上对赵高的隐隐逼迫,此刻尽数翻涌上来,化作心口的悔意与不安。

赵高于他有拥立大功,更是推行新政不可或缺的臂膀,今日那般敲打,确实过激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落笔补全宽慰之语——

肯定功绩、解释立威之需、恳请丞相勿介怀,殿门外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内侍低低的搀扶声。

扶苏抬头,瞳孔骤然收缩:“父皇?!”

竟是始皇帝嬴政,由内侍小心翼翼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自阳泉宫静养后,父皇不曾主动离开过居所,更别提深夜到访他的寝宫。

扶苏连忙起身相迎,袍角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

嬴政摆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枯瘦的手掌扶着书案边缘,

目光掠过那封写了一半的信,脸上无喜无怒,褶皱的皮肤如同干涸的河床。

“心中……不安了?”

他嘶哑的嗓音响起,平淡却一针见血,戳破了扶苏的掩饰。

扶苏面露惭色,躬身垂首:“儿臣……今日对丞相,是否过于……”

“过于刻薄?过于猜忌?”

嬴政打断他,径直在扶苏常坐的椅子上坐下,姿态竟有几分闲适,指尖轻轻叩着案面,“为帝者,恩威并施本是寻常。

你今日立威,震慑百官,并无错处。”

“他之所以写这封信,也是给众臣看的,丞相为众臣之首,他是你的人,你不需要凝聚众人心,

丞相这把刀会帮你搞好的,让群臣看似你们对立,实则友军,之后的改革也能减少阻力”

“你做不到大权独揽,就让他帮着你。这也是他的想法……”

扶苏压根不懂,只能一直点头。

“帝王之心,当如深渊,不可测度。”

嬴政缓缓道,眼神里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锐利,“你要让他猜,让他想,让他感念恩德的同时,更畏惧你的威严。

而非将心思和盘托出,与臣子论交。你是驭臣,不是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