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记挂着百姓一年辛劳,特意下旨将年假延长五日,让农人能赶回家陪妻儿守岁,匠人能歇手喘口气。
旨意传下,街头巷尾满是感念声,有人捧着官府张贴的告示抹眼角,
连挑着担子的货郎都念叨着“新帝仁厚”,他的“仁德”之名,竟比年味传得更快。
赵高瞧准时机,在扶苏处理政务时躬身进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体恤:
“陛下,年假里百姓得闲,若夜间仍行宵禁,怕是扫了团聚的兴致。
不如暂开夜禁几日,许他们夜里逛街交易,也显您与民同乐的心意。”
彼时扶苏正对着案上的奏本皱眉——
左边是登基大典的仪仗清单待核对,右边是几位对“文治”年号颇有微词的老臣名单,他指尖在“安抚对策”上顿了顿,
闻言只抬了抬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的忙碌:
“这点细务,丞相看着办就好,别出乱子就行。”
得了这句话,赵高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精光,转身便放开了手脚。他没只停留在开夜禁上——
或许是前些日子赵念安那句“这些游戏很没意思”还烙在心里,
或许是他骨子里那点被压抑多年的掌控欲,想借着热闹往外冒,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很快成型:
他要搞点能让整个咸阳都记着的新花样。
当夜,赵高便召来相府管事,将筹备细则一条条拍在桌上:
“去寻咸阳城里最好的杂耍班子、优伶戏班,驯兽的、做新奇玩意儿的工匠,凡有点本事的,都给我请来,待遇加倍。”
紧接着,他又拿着丞相印信去找西市官吏,语气不容置疑:
“把渭河边上那条老商业街划出来,改叫‘嘉年华街’,三日内清整好临街房屋,戏台、灯楼都得搭起来,商户必须开门,谁敢推诿,按抗令处置。”
消息一传开,朝野顿时炸了锅。
朝堂上,几位老臣捋着胡须的手都在抖,交头接耳时满是不满:
“成何体统!丞相是百官之首,竟跟优伶、商贾混在一起,这不是丢朝廷的脸吗?”
武将那边更不客气,王离府里,几位将军围着酒桌拍案大笑,有人指着门外,语气满是讥讽:
“赵高这老阉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学市井之徒搞玩乐街,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另一个人则端着酒樽晃了晃,眼中闪着幸灾乐祸:
“让他折腾!等出了盗匪、乱了风气,咱们的参奏本,保管能堆满陛下的案头!”
最后一人放下酒杯,冷笑一声:“咱们啥也不用干,就看着他把这出闹剧演砸。”
这些非议和敌意,赵高全当没听见。
他把日常政务全推给弟弟赵成,自己天天泡在“嘉年华街”上——审核节目单时,他会指着“杂耍喷火”那项说“再加个吞剑,更热闹”;
看灯楼设计图时,他会让工匠“把灯穗改得长些,风吹着好看”;
连戏台的高度,他都亲自站在
这日,赵高又来巡视,看着粉刷一新的墙面、挂起来的彩灯,还有几座初具规模的戏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当目光落到空旷的广场上,想象着夜里的景象时,他却皱起了眉——
总觉得少了点能一下子把气氛推到顶的东西。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栏杆,嘴里喃喃自语:
“要是能有东西在夜里炸开,像花一样亮,就好了……”
脑子里隐约有模糊的碎片,好像以前见过这种叫“烟花”的玩意儿,可怎么造,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他啧了一声,心里满是遗憾,就像一幅快画完的好画,偏偏少了最点睛的一笔。
可这点遗憾没影响他的信心。
他望着街上往来忙碌的工匠,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条街要是成了,不仅能让扶苏看到“百姓安乐”的景象,还能把朝堂上的紧张气儿冲散。
至于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
他心里暗道:到时候,谁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
腊月廿九,宫中灯笼串起了年味,却没驱散公子们心头的惶惶。
自胡亥出事,他们早习惯了深居简出,如今扶苏一道旨意召入宫陪始皇帝吃团年饭,个个私下里攥着衣角琢磨——
这位即将登基的长兄,到底是真要一家团聚,还是另有所图?
傍晚华灯刚亮,阳泉宫的药味淡了些,换了清浅的熏香,可膳厅里的气氛却凝得能攥出水。
紫檀木食案上摆着鹿脯、鱼脍,连酒壶都嵌着银丝,可下手坐着的公子高、公子将闾等人,全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筷子只在眼前的碟子里轻轻拨弄,嚼着鲜嫩的鱼脍,却尝不出半点滋味,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生怕动静大了惹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