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把信交给任将军,他只扫了一眼,就笑了,说‘区区丧家之犬,何足挂齿’。”
暗探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却还是如实禀报,
“他还说,他奉旨北上洛邑,要去护全秦王室的神器,保护陛下,岂能为这点流寇耽搁大事?说完,就把信丢在了地上,让小人滚。”
赵高沉默了。他走到案前,看着案上那盏早已凉透的茶,茶盏里的茶叶沉在杯底,像死了的蝶。任嚣……他早该想到的。
那老东西是跟着始皇帝打天下的人,一向看不起他这种“阉人弄权”,这次北上洛邑,说是护驾始皇帝,实则是想在新帝面前邀功,怎么会为他的私令停下脚步?
他弯腰,捡起暗探带来的帛书——那帛书被丢在地上,沾了泥土,边角还被踩得发皱。
他展开看了看,任嚣的指印还留在上面,带着南海军特有的海盐气息。
赵高的眼神冷了下来,将帛书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炭盆里。
火焰瞬间舔舐上来,将帛书烧成灰烬,黑色的烟灰飘起来,落在他的衣袍上,像点点墨渍。
“知道了。”他最后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下去吧。”
暗探退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赵高重新走到疆域图前,指尖落在南海郡的位置,那里离会稽郡很远,却握着大秦最精锐的边军。
他盯着那处看了很久,直到宫灯的火焰渐渐微弱,才缓缓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
“项羽……那就让你再活些日子。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你。”
任嚣的南海军团渡过睢水时,已是午后。
秋日的阳光斜斜洒在河面上,泛着细碎的金光,却驱不散士兵眉宇间的疲惫。
连续三日急行军,不少人的甲胄磨出了缺口,靴底嵌着的碎石子硌得脚生疼,连战马都耷拉着耳朵,喷着白气啃食岸边的枯草。
前锋营的士兵已经开始卸甲,铁盔放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有人蹲在河边掬水洗脸,冰凉的河水溅在脸上,
才勉强压下困意;伙夫们支起了铁锅,干柴在锅底烧得噼啪响,炊烟裹着干粮的焦香,慢悠悠飘向天空—
—没人察觉到,丘陵后的树林里,密密麻麻的弩箭早已对准了这里。
“咚!咚!咚!”
战鼓声骤然炸响,像惊雷滚过睢水两岸。
丘陵后的草色伪装被猛地掀开,十万京师中尉军的盾阵如同移动的城墙,黑压压地压了过来,盾面上的“秦”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卫尉军的弩手趴在坡上,箭囊里的箭矢倾泻而出,
箭杆上的雕翎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锐响,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瞬间将南海军的炊烟钉在了半空。
“敌袭!举盾!”南海军的校尉嘶吼着举起长盾,可已经晚了。第一波箭矢落在人堆里,
“噗嗤”声此起彼伏,有的士兵刚端起陶碗,就被箭穿透了胸膛,鲜血溅在碗里,混着米粥淌在地上;
有的战马被射中眼睛,痛得直立起来,将背上的士兵甩落在地,马蹄胡乱踩踏,又踩伤了自己人。
任嚣刚解开铠甲的系带,听到鼓声就猛地回头,只见远处的盾阵已经冲至近前,
京师军的士兵挺着长戟,嘶吼着“讨逆贼任嚣”,长戟的尖端沾着露水,却瞬间染满了鲜血。他一把抓过架在旁边的长刀
——那刀跟着他南征北战,刀背布满缺口,刀柄被手汗浸得发亮
——翻身上马,须发在风里炸开,怒声咆哮:
“胡亥昏君!赵高奸贼!老子为大秦守了数年南越,竟落得个‘逆贼’的名声!将士们,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