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率领大部卫军，先行返回咸阳。”
始皇帝的目光落在蒙毅身上，语气却没了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交代后事般的郑重，“稳定都城局势，肃清可能存在的逆党余孽，代朕巡查关中政务，尤其是粮道和军备，绝不能出岔子。”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李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赵高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亮意，又迅速掩去。
蒙毅是皇帝最信任的护卫，手中握着大半精锐卫军，此刻将他调走，皇帝身边的防卫无异于被抽走了主心骨。
蒙毅也愣住了，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迟疑：
“陛下，臣若离去，陛下身边护卫仅余八百郎官，洛邑守军虽可信，可终究不是陛下亲卫……万一再有逆党……”
“无妨。”
始皇帝摆摆手，动作轻得像怕牵动身体的不适，“洛邑乃大周旧都，中原重镇，守军皆是老将统领，不会有问题。
况且，离咸阳已不足千里，几日路程罢了，能有何事？”
他顿了顿，看向蒙毅，语气多了几分不容置疑，“朕意已决，你速去准备，明日便启程。”
蒙毅看着皇帝苍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劝
——他知道皇帝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再多争辩也无用。
他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臣遵旨！必当肃清余孽，稳定咸阳，恭候陛下回銮！”
次日清晨，洛邑城外的官道上，旌旗猎猎。蒙毅一身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卫军，甲片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勒住马缰，回头望向洛邑行宫的方向，眉头紧锁
——昨夜他派心腹去查胡亥近几日的行踪，却只查到胡亥日日躲在房间，连内侍都少见，没有确凿证据，终究不敢上报。“但愿陛下平安。”
他低声呢喃，抬手一挥，“启程！”
马蹄声震天，大军浩浩荡荡向咸阳而去，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行宫内，赵高垂手站在廊下，看着那片烟尘渐渐消失在天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转头看向殿内
——始皇帝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呼吸有些急促，连盖在腿上的锦毯滑落都没察觉，还是内侍悄悄上前，轻手轻脚地掖好。
赵高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
蒙毅走了，皇帝身边最硬的屏障没了；那八百郎官，看似精锐，可三年前他便借着掌管宫闱宿卫的便利，将十几个心腹安插其中，如今早已是他的人；
皇帝本人，虚弱、倦怠，连对刺杀的疑心都懒得深究——所有的条件，都已成熟。
他悄悄退到廊柱后，指尖摩挲着袖中藏着的一枚青铜符节
——那是调动郎官的信物之一，是他花了两年时间，从一个失职的郎官统领手中换来的。
风卷着落叶落在他脚边，他轻轻碾了碾，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陛下，”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您亲手移开了所有阻碍，这接下来的路，可就由不得您了。”
殿内，始皇帝忽然咳嗽起来，内侍忙递上温水。
他喝了两口，才缓过气，望着窗外的落叶，轻声道：
“何时才能回咸阳啊……”他不知道，自己期盼的“回咸阳”，早已被人换成了一条通往深渊的路。
而赵高，正站在廊下，等着那场早已谋划好的“意外”，降临在这位疲惫的帝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