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群臣,颁诏天下,大赦罪人,以示普天同庆。
钟鼓齐鸣,丝竹悦耳,群臣觥筹交错,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帝国的现实问题并不会因为一场成功的仪式而消失。
南征百越、北伐匈奴的巨大消耗,依旧是悬在丞相李斯头顶的利剑。
他虽然言辞犀利地驳斥了赵高“以战养战”的野蛮提议,但财政的窘迫是实实在在的,压得朝堂上下透不过气来。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始皇帝在行宫书房单独召见赵高。
书房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案几上摊开着一卷未批完的奏章,旁边是一盏燃着檀香的青铜香炉,袅袅青烟盘旋上升。
窗外秋风轻拂,竹叶簌簌作响。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气氛比朝堂上随意许多,但更显凝重。
“赵高,”始皇帝把玩着一支玉笔,目光却并未看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前几日你与丞相所言,虽然后来也认了错,但朕细想之下,其中……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赵高心中一震,如遭雷击。他立刻警惕起来,不知道皇帝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认同了那番“胡言”。
他不敢贸然表态,连忙躬身道:“奴婢愚昧,胡言乱语,陛下切莫当真。
丞相教训的是,礼法纲常,乃立国之本。”
始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朕知道你的心思,是想为朕分忧。丞相所言,是从大义名分上讲,自然是对的。
但……凡事也需懂得变通。南征北战,耗费确实巨大,国库艰难,朕亦深知。”
他顿了顿,玉笔轻轻在案上点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
“完全放任军队劫掠,确实有损国体,如同蛮夷。但若……若能有个名分呢?
譬如,对南越百族,可称其‘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故王师‘不得已而取粮于敌’,‘以惩其悖逆’?
对北疆胡虏,可称其‘寇边掠掠’,‘屡犯天威’,故我军‘追亡逐北’,‘获其牲口以充军实’?
如此,既解决了部分军需,又在天下人面前,保全了帝国的脸面,彰显了王师的正义。
你看……此事,若交由你来操办,可能编制得周全些?”
赵高听得心头发热,又暗自凛然。皇帝这是默许了“以战养战”的实质,但又绝不能承认,需要他赵高来编织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粉饰这种行为
——既当又立!这不仅需要极其精妙的语言技巧,更需要对皇帝心意的精准把握。
“陛下圣明!”赵高立刻应道,大脑飞速运转,“此乃两全其美之策!既体恤将士艰辛,缓解朝廷压力,又不失天朝风范!
奴婢必当竭尽所能,拟定文书,晓谕军中及地方,务必使此‘取粮于敌’、‘获实惩逆’之举,合乎法理,顺乎人情,彰显陛下仁德与威严并存!”
“嗯。”始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玉笔轻轻一搁,“此事要做得隐秘,分寸要拿捏好。具体如何与李斯沟通,你去办。”
“奴婢明白!”赵高心中已然有了腹稿。他知道,这又是一个巩固权力和表现能力的机会
——既能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的机敏与忠诚,又能借机在朝中编织更紧密的关系网。
书房外,秋风渐起,竹叶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场隐秘的政治交易伴奏。
赵高退出行宫时,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