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在坚城固守,李牧的幽灵在城外游击。
一静一动,一刚一柔,将邯郸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不断消耗秦军血肉的磨盘。
蒙毅在刚刚扎下的中军大帐前,望着眼前这座固若金汤的巨城,再回头看看身后疲惫不堪、
士气低落、粮秣消耗巨大且补给线依旧被威胁的大军,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秋风吹动他猩红的大氅,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岁末凯旋?
如今已是初秋,面对这样的邯郸,这样的敌人,这几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而这一切的根源,除了赵军的顽强,除了李牧幽灵的凶悍,
更在于那道来自咸阳的、催命般的诏令,以及……那个在长平军帐中,用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他推向悬崖的阉竖监军!
蒙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不远处赵高那座位置同样“偏僻”但守卫森严的营帐。
他知道,赵高此刻,一定正坐在帐中,用那支冰冷的笔,
记录着大军如何“延误”抵达邯郸,如何“受挫”于赵军游击,如何面对坚城“束手无策”……
这些记录,连同他蒙毅“违诏”延期抵达的事实,都将成为日后咸阳朝堂上,砍向他和他背后蒙氏家族的锋利屠刀!
寒风萧瑟,卷起营地的尘土。
邯郸城如同沉默的巨兽,李牧的幽灵在阴影中冷笑。
蒙毅站在初秋的寒意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仅面对着赵国的坚城与游魂,
更陷入了一张由咸阳诏令、赵高毒计和战场危局共同编织的、更加凶险的死亡之网中。
岁末的咸阳,等待他的,恐怕不是凯旋的荣耀,而是……冰冷的审判。
秦王政十八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
当第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广袤的河北平原时,邯郸城内外,已成一片银装素裹的死亡之地。
巍峨的邯郸城,如同被冰霜封印的巨兽,在苍茫的雪幕中沉默矗立。
廉颇老迈却依旧挺直的身影,每日准时出现在城楼最高处,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成为赵人心中不倒的旗帜。
城墙上,冻得面色青紫的赵军士卒,眼神中燃烧着困兽般的决绝,滚烫的金汁(熔化的金属)、巨大的礌石、密集的箭矢,将任何靠近城墙的秦军无情吞噬。
护城河早已冻结,但冰层下暗藏的尖桩和铁蒺藜,让试图填平壕沟的秦军付出惨重代价。
城外,秦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寨,则被无情的严寒和绝望的僵局所笼罩。
黑色的帐篷上积着厚厚的雪,压垮了支架。
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穿透士卒们单薄的冬衣,冻疮在手脚上蔓延,哀嚎声在夜晚此起彼伏。
粮道被李牧旧部神出鬼没的游击彻底搅成了烂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