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祭坛上的幽火已然熄灭,只余下缕缕青烟,如同一场盛大骗局的苍白挽歌。
次日,黄昏。
死亡山脉深处,冷风如刀,刮过嶙峋的怪石,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这里是大陆的禁区,更是武魂殿历代传承中最隐秘的一处所在——断情崖。
玄寂走在前方,枯瘦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山风吹倒,但他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自昨日信仰崩塌之后,这位守护了武魂殿一辈子的大供奉,一夜之间苍老了数百年。
比比东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宛如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昨日的疯狂爆发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撕碎了她赖以为生的骄傲。
猩红的教皇袍换成了朴素的黑裙,紫金冠不知所踪,一头紫发被山风吹得凌乱,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紫眸,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空洞。
两人一路无言,沉默是唯一的语言。
终于,他们抵达了崖顶。
这是一片向外突出的巨大平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浓雾翻滚,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与希望。
在他们面前,一道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林宇背对他们,身着一袭简单的灰袍,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独自站在悬崖边缘,俯瞰着脚下的无尽深渊,背影在残阳的余晖下被拉得极长,透着一股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孤绝。
比比东的脚步顿住了,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是恨,是怒,也是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
林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她和玄寂耳中:“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断情崖’吗?”
不等她回答,林宇的声音陡然转冷:“因为每一个登上罗刹神位的女人,都必须在这里,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以至亲之血,祭奠神路之始。”
他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崖壁之上。
那光滑如镜的崖壁上,竟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淡淡的怨气。
而在那无数名字的最顶端,两个古朴的篆字,被一道深刻的剑痕贯穿,显得格外刺目——
素心。
玄寂浑身一震,失声道:“素心……那是上一代圣女,也是……冕下您的生母!”
比比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要将石壁瞪穿。
林宇的视线终于从崖壁移开,落在了比比东那张惨白的脸上,语气平淡却残忍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最后的防线。
“你母亲,杀了她的至亲,或许是她的女儿;而你,杀了你的孩子。下一个,就该轮到千仞雪……杀了你。”
“荒谬!”比比东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怒极反笑,“一派胡言!我从未有过孩子!我的一生,只有修炼与仇恨!”
“是吗?”
林宇终于完全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两口古井,却又燃着洞穿人心的火焰,直视着比比东的眼睛。
“那你为何每次看到千仞雪,都会下意识地去触摸你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比比东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抚上了那枚毫不起眼的秘银戒指。
这个动作,如此熟练,如此自然,连她自己都从未察觉过!
“那枚戒指,”林宇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一字一句地敲碎她的心防,“是你女儿出生的那天,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男人,送给你的礼物。”
“不……不……”比比东踉跄后退,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
“你被洗去了记忆,但你的身体还记得。你的灵魂被怨恨填满,但你的本能还记得那份爱。”林宇步步紧逼,声音愈发冰冷,“你不是疯,比比东。你只是一个被神明逼成了怪物的……母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宇猛地抬手,掌心之中,归墟之喉的微型漩涡悄然运转!
昨夜从祭坛上吸收的那些属于罗刹神的污秽神力残息,被他以一种玄奥的方式转化、引爆,猛地注入脚下的崖坪古阵之中!
嗡——!
整座断情崖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地面上,一道道尘封已久的阵法纹路被瞬间点亮,暗红色的光芒交织成网,直指深渊!
“咔嚓……咔嚓……”
在比比东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崖坪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一具焦黑的人形骸骨,被暗红色的能量光索拖拽着,从那无尽的深渊中,缓缓升起!
那具骸骨早已看不出模样,仿佛曾被世间最恶毒的火焰焚烧过。
但在它焦黑的胸骨位置,却挂着半块暗淡的暖玉玉佩。
玉佩的样式,与比比东颈间贴身佩戴的那一块,严丝合缝!
“啊……”
比比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跪在地。
她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颤巍巍地从领口掏出那半块她珍藏了一生、却不知来由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