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静止了。
刘翠花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破口大骂,也没有哭天抢地。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满地的狼藉和迅速冷却的汤水中,伸手,从泥泞里捡起一个摔破了一半的青花瓷碗。
那是她成亲时,娘家陪送的嫁妆。
她看着那个破碗,眼泪便一滴、一滴地,无声地掉了下来,砸进碗底的残汤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悲伤的涟漪。
这无声的绝望,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呐喊,都更具穿透力。
院内,正在“随缘”躲闪的顾休,神识如水银泻地,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刘翠花那无声的眼泪,仿佛一记无形的重锤,隔着半条街,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一瞬间,昆仑之巅那万年不化的冰雪,那风声鹤唳的绝对孤寂,与眼前这碗被打碎的、热气腾腾的馄饨,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一直以为,自己守护的只是懒人武馆这张能让他安稳睡觉的“床”。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让这张床变得舒服、变得温暖、变得值得守护的,从来都不是床本身。
是刘翠花每天清晨中气十足的催租叫骂声,是石敢当端上饭菜时憨厚的傻笑,是街角张屠户那带着血腥气的吆喝,是安乐镇这看似吵闹、实则安稳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
床没了,可以再找一张。
可这个吵吵闹闹的“家”若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逃避因果,追求安宁,结果却因为他的存在,将他唯一眷恋的安宁之地,变成了因果的漩涡中心。
他那“彻底躺平”的终极幻想,在这一刻,被一碗打碎的馄饨,碾得粉碎。
院内,顾休的躲闪,停了下来。
他不再管那呼啸的拳风和无形的枷锁,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释放任何惊天气势,但他的眼神,变了。
所有慵懒、惺忪、不耐烦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种“好吧,游戏结束了,我来解决”的决断。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暴躁的白猿,死板的司空照,伪装的赵寂,天真的公孙辩,远处高楼上精明的苏清蝉……他看着这一锅煮沸了的、即将彻底烧干的乱粥,脑中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想让他们不打架,光靠躲是没用的。
必须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做。
一个关于“规则”和“秩序”的宏大构想,在他脑中轰然成型。
顾休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吐尽这十年来所有的懒散与逃避。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话,只是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对自己说:
“行吧,那就……开个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