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漪身旁及下首位置,坐着几位气息最为沉凝厚重的老者。他们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目光开阖间睿智深邃;或鹤发童颜,面色红润,嘴角带笑却威仪自生。显然都是涂山狐族中辈分极高、掌握权柄的长老级人物。此外,还有一对容貌与月漪有五六分相似、气质雍容华贵、威仪内敛的中年男女端坐一旁。男子身着玄色暗纹锦袍,面容俊朗,眼神沉稳,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女子则穿着绛紫色华服,容貌端庄美丽,眉宇间与月漪颇为神似,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这二位,无疑便是月漪的父母,涂山狐族如今的掌权者——狐主与狐后。另外,在稍远些的位置,还分散坐着几位年轻男女,容貌皆属上乘,气质或英武勃发,或娴静文雅,或活泼灵动,看来是月漪的兄弟姐妹或其他核心子弟。
月漪见三人步入庭院,唇角立刻勾起一抹恰到好处、温婉得体的笑容,优雅地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迎上前几步,声音如同玉磬轻击,清脆悦耳却又带着足够的份量,清晰地传遍整个敞轩:“天尊与二位仙子大驾光临,我涂山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前番小女子思虑不周,行事过于孟浪冲动,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天尊与二位仙子念在小女子年少无知,多多海涵,勿要见怪。”她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真诚,仿佛之前那想要强掳“压寨夫君”、闹得三界皆知的笑谈从未发生过一般,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小玄神色平淡如水,看不出丝毫喜怒,面对月漪这番做足了姿态的道歉,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低沉平稳:“涂山少主客气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金色眼眸,却如同最精密冷静的扫描法器,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不着痕迹地、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涂山核心人物的面容,瞬间便将他们的气息强弱、潜在的立场与态度评估得七七八八,心中已有定数。
小白和小青亦是从容自若。小白随着小玄的举动,对着月漪及主位上的狐主狐后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平辈礼,动作优雅自然,如同行云流水,既不失礼,也不堕身份。小青则只是随意地挑了挑秀眉,赤瞳毫不避讳地迎上月漪的目光,算是打过招呼,她举止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随性与洒脱,虽不如小白那般符合规范礼仪,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反而别具一格。
月漪笑容不变,似乎完全不在意小青那略显随性的态度,开始热情地为双方引见。她先是指向那对中年男女:“天尊,二位仙子,这两位便是家父与家母。”
涂山之主与其夫人皆对三姐弟报以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微笑,狐主声音醇厚:“久闻天尊与二位仙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狐后也微微颔首,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带着审视与好奇。
接着,月漪又一一介绍了那几位气息沉凝如渊岳的长老。小玄依旧只是淡然颔首,并不多言。他的目光继续移动,掠过几位神色各异的年轻狐族子弟,最后,落在了月漪身旁,那位从他们进来后便一直安静端坐、仿佛与周遭喧嚣隔绝的女子身上。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那名女子的瞬间,小玄那双古井无波、惯常冷静洞察一切的灿金色眼眸,极其不易察觉地、微微顿了一下,一丝微乎其微的诧异之色快速掠过。
那名女子身着水蓝色广袖流仙裙,裙摆如云雾般层层叠叠铺散在坐席之上,材质轻盈,仿佛沾染了天空与水色的清灵。她的容貌,与主位上的月漪竟有七八分相似!同样是倾国之姿,眉眼精致得如同造化最完美的杰作,肌肤莹润胜雪,唇色是自然的淡樱粉。然而,不同于月漪那仿佛时刻流转着灼人媚意与灵动狡黠、极具侵略性和生命力的赤瞳,她的眼眸是如同秋日雨后静湖般的浅褐色,眼神平和淡然,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娴静与疏离。她的气质更是与月漪迥异,如同深谷中悄然绽放的幽兰,静雅出尘,不惹尘埃,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试探与暗流都与她无关。这份源于同一血脉的惊人相似,与截然不同的内在神韵,形成了一种奇特而强烈的对比,让小玄在一瞬间,纯粹出于强者对异常事物的本能警觉和对“高度相似性”的理性探究,产生了些许极其短暂的恍惚和审视。
然而,就在他这细微的、持续时间绝不超过半息的愣神,尚且停留在纯粹理性层面之时——
“嘶!”
左右腰间软肉处,同时传来一阵虽然力道控制得极好、并未动用灵力、但绝对清晰无比、且精准命中某处特别敏感位置的拧痛感!仿佛有两根细小的、饱浸着浓烈醋意与警告意味的冰针,猝不及防地、狠狠地刺入了他的感知神经!
小玄猝不及防,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窒,强大的自制力才让他险险维持住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淡漠表情。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腰部两侧的肌肉在那瞬间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瞬。他完全不用回头,也能通过那紧密无比、玄妙异常的血脉连接清晰地“看到”并“感受到”——
左边,站着小青。她此刻正“笑靥如花”地望着月漪,赤瞳弯弯,仿佛在认真聆听她接下来的介绍,表情天真无害,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但那只藏在如水青色宽大衣袖下的手,其纤长白皙、指甲圆润的手指,正牢牢地、带着点恶狠狠的力道,掐住了他腰侧那处最为柔软的嫩肉,甚至还带着十足的不满和“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看别的女人”的控诉,轻轻地、却又带着明确威胁意味地旋转了半圈!
右边,是小白。她姿态依旧优雅如仙,螓首微侧,目光似乎正欣赏着庭院中那株姿态奇绝的古松,神情恬静淡然,超然物外。但那只自然垂落、恰好靠近他身侧的手,其莹白如玉的食指与拇指,也正不轻不重、却绝对无法忽视地捏住了他另一边的腰肉,力道稳定而持续,如同无声的审判。
与此同时,两股清晰无比、毫不掩饰、甚至可以说是理直气壮的、混合着“严重警告”、“极度不满”以及“回去再跟你慢慢算总账”的浓郁酸意,如同两道瞬间飙升到极限电压的强烈电流,通过那紧密的血脉连接,凶猛地、不容分说地、铺天盖地般撞入他的心神识海,震得他神魂都跟着轻轻一荡,头皮隐隐发麻。
小玄:“……”
他感觉自己此刻的冤屈程度,简直能直接引动九霄之上的裁决神雷劈落,以此证他清白!天地可鉴!他真的、真的只是因为那两张过于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的脸庞而本能地、纯粹出于观察与评估的目的愣了一下!类似于阵法师看到两处结构相似却核心迥异的阵法时会下意识进行比较分析一样!绝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超出理性范畴的、不该有的想法!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飞来横醋!
他努力绷紧脸部每一寸肌肉,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辩解,试图通过眼神和那微弱但存在的连接反向传递“我真的真的只是好奇她们为何长得如此相像却又如此不同!我永远只属于你们!”的急切讯息。然而,得到的回应是——腰间那两处备受“摧残”的软肉上,来自左右双方的力道,瞬间又默契地、同步地加重了一分!以及连接那端传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更加浓郁的、几乎能酸倒牙的醋意,和一道霸道无比的意念:“闭嘴!老实点!回去再收拾你!”
月漪似乎并未察觉这瞬间发生在三姐弟之间、无声无息却暗流汹涌、醋海翻波的“内部酷刑”。她脸上依旧挂着完美无瑕的温婉笑容,将目光转向那位水蓝衣裙的女子,声音轻柔地介绍道:“天尊,二位仙子,这位是舍妹,月渟。她性子素来喜静,不爱热闹,平日多在深闺潜修,或抚琴自娱,或观星作画,等闲难得一见。今日听闻天尊与二位仙子联袂莅临涂山,心中仰慕已久,特破例出关,前来一见。”
名为月渟的女子闻言,从容不迫地起身,向三姐弟方向盈盈一礼,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古老世家熏陶出的良好教养与风范,不见丝毫局促。她的声音如其人般温婉柔和,如同春日暖阳下融化的雪水,清澈而宁静:“月渟见过天尊,见过小白仙子,小青仙子。”她目光清澈平和,如同秋日静湖,不起波澜,态度落落大方。与小玄对视时,也只是礼貌性地、带着一丝对强者应有的、恰到好处的尊重微微颔首,眼神干净剔透,并无丝毫异样或多余的情绪,与她那位姐姐月漪看小玄时那仿佛带着钩子般的灼热目光截然不同,判若云泥。
小玄强忍着腰间持续传来的、提醒他“谨言慎行”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痛楚,勉强维持着面部表情的镇定,对着月渟微微颔首回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不泄露丝毫异样:“月渟姑娘。” 他心下已是彻底明悟,在两位姐姐如此“严密”、“敏感”且“执法如山”的“联合监管”下,他今天在这美人如云、魅惑天成的涂山狐族大本营里,是半点“差池”——哪怕是出于最纯粹理性、最无辜的观察性“差池”——也绝对不能有了!否则,他这身经过千锤百炼、等闲神兵难伤的强悍肉身,腰间的软肉怕是回去后也得青紫上好几天,成为两位姐姐“爱的印记”。
他甚至在心底默默下定决心,以后观察陌生人,尤其是女性,绝对要像扫描敌人布下的绝世杀阵一样,速度快到超越思维,精准到只捕捉必要信息,目光停留时间绝不能超过零点零一息,以免再次引发这种要命的“家庭内部矛盾”。这涂山,果然步步惊心,尤其是对于他这位“身不由己”的玄蛇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