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名弟子也跟着跪下,雪水迅速浸透了他们的道袍下摆。
林诗雅的目光落在床铺上那明显的塌陷痕迹上——那是谭浩总爱蜷缩着睡觉的地方。她想起前日在金殿上,皇帝摩挲着那碗已经凉透的粥,叹息着说“九弟最怕旁人替他操心”。
她伸手轻轻抚过门框上那些细密的划痕,那是小花猪日复一日蹭出来的,每一道都仿佛还带着毛茸茸的暖意。
“原样保留。”她解下腰间代表星辰仙宗权威的玉牌,轻轻放在那堆瓜子壳旁边,“回去复命,就说……此处已查验完毕,无需变动。”
冰屋的房梁之上,谭浩闭着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听见林诗雅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能感知到玄箴在城楼上擦拭额头时的那点温热,甚至能捕捉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努力往上面粘贴第二块红布条。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动动手指,将所有关于“谭浩”的记忆都像揉废纸一样抹去——可这个念头刚起,便感到无数温暖而坚韧的丝线缠绕上来:青禾镇风筝的线、茶棚里散落的瓜子壳、雪谷窗台上那碗粥的余温……这些他从未有意播种的牵连,早已将他的名字,细细密密地织进了这人间烟火的最深处。
“你们倒是会给我下套。”他望着屋顶裂缝漏下的那一柱光,忽然低笑出声。光线里飞舞着细微的雪尘,像极了他前世公司楼下,春天飘飞的柳絮。
他伸出手,仿佛想接住一片,指尖却恍惚触碰到记忆里房东阿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总在他深夜加班归来时,塞给他一个用旧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滚烫的烤红薯。
“罢了。”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还残留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小花猪适时地挤过来,用温暖的鼻尖拱他的腰腹,那暖意让他想起青禾镇百姓家里温暖的灶膛。
这一次,他主动切断了与外界最后的细微感应。
梦境里,有歪歪扭扭的风筝掠过云层,有糖饼的甜香弥漫过街头巷尾,还有无数张他从未见过的、模糊却温暖的面孔,举着系有红布条的风筝,对他无声地呼喊:“懒龙,安心再睡会儿吧。”
北风骤然猛烈,卷着坚硬的雪粒,“啪”地打在冰屋外墙上。谭浩在梦里皱了皱眉——这风的气息不对,带着一股腥甜的、若有若无的血气,仿佛有什么被封印了漫长岁月的东西,正在暗处蠢蠢欲动。
但他实在太困了。他只是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沉向更深的睡眠。
而在遥远北方的连绵群山之中,传来一阵闷雷般的、低沉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