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没回猪棚，反而摸黑上了主峰。庙门未锁——毕竟是“神明”的地盘，谁会防范神明呢？
他踩着积水走进大殿，神坛上那尊鎏金神像手捧陶碗，竟与他喂猪的那只一模一样。
谭浩嗤笑一声，将怀里那只破陶碗“当啷”一声搁在神坛正中——正是三年前小芽芽抽到红签时，他亲手递出的那只。又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贴在神像胸口——那是他用断砖在废墟画下的第一版《便民站值班守则》，边角还留着火烧的痕迹。
他摸出火折子，在香案前蹲下身。贡品堆里有整鸡、米袋，还有叠得整齐的“监政会章程”。
“要烧了这庙？”林诗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雨水的湿凉。
谭浩抬头，见她抱剑立于雨中，发梢滴水，却未撑伞。
他咧嘴一笑，火折子“刺啦”一声点燃了贡品：“不，我这是在退房。”
火焰腾起的刹那，怪事发生。那尊鎏金神像的金漆如遇沸雪般融化，露出里面包裹的烂木头；写着“神谕”的黄纸燃烧后，竟显现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小芽芽的轮值日记：“初九，修西巷井，张木匠偷懒，我端碗去吓他，他就修好了。”“初十，教王爷爷施肥，他说比神官讲得明白。”
雨仍在下，火却只舔舐着贡品，未伤及庙宇结构分毫。
待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庙宇仍是那座庙宇，却再无半分神圣之气——神像成了烂木，神牌变为破铜，连空气中飘散的香灰味，都混入了豆浆摊的甜香。
第二日天刚亮，便有百姓扛着锄头来拆庙。
张婶抡锤砸向神像：“什么九贤，这木头里还塞着我家去年丢的鸡骨头！”王伯搬砖时哼起了小调：“拆了庙，修个便民亭，往后有事儿，大家坐下商量！”谭浩躺回后山竹椅，小黑猪在他肚皮上打着呼噜。
他望着山脚下忙碌的人群，嘀咕道：“神要是能被供起来，那就不叫神了……那叫囚犯。”
玄箴站在新搭的便民亭前，抚摸着重建的轮值表，长叹一声：“这一把火，烧的是庙，救的却是道理。”
然而，东岭城的灯火下，总有些人望着废墟发怔。卖香烛的老贾蹲在摊前，盯着空了的香篓直搓手；昨日还高喊“敬神”的小胖子拽着母亲的衣角：“娘，那往后有事，该找谁拿主意呀？”
山风卷着碎砖灰掠过谭浩的鼻尖，他翻了个身，将草帽扣在脸上。
远处传来小芽芽的清亮喊声：“张木匠你又偷懒！我端碗去吓唬你啦——”
竹椅摇晃的吱呀声里，谭浩迷迷糊糊地想：这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怕是又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