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翘起二郎腿,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根草茎:“天天打打杀杀,累不累?”话音未落,他忽然坐直身子,屈指弹向虚空——那动作轻得像在弹走一片柳絮。
下一刻,整片星渊的黑雾突然凝滞。
正在冲击防线的天魔们保持着挥爪的姿势,像被按了暂停键;黯语者的低语还在空气中飘着,却变成了含糊的嘟囔:“……万物皆空……zzz……终结即慈……zzz……”
百万生灵同时揉了揉眼睛。
归食娘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她望着还剩半锅的白菜炖粉条,往凳上一瘫:“困得慌……先眯会儿……”寻瓜队的灯笼晃了晃,几个队员互相靠着打盹,灯笼里的火苗都变成了圆滚滚的困猫形状。
归心钟发出第十六声清响。
这次的声波不像以往那样震耳欲聋,倒像一碗温吞的甜汤,漫过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有人想起童年时蹲在灶边偷喝米汤,被阿娘戳着额头笑;有人想起冬夜里和同伴挤在草垛里,听老木匠讲神仙故事;连沉睡的上古守界者都在意识海里勾了勾嘴角——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小童子时,偷偷把师傅的茶换成了蜂蜜水。
“那天,神睡着了,世界也没塌。”
不知何时,梦回石上浮现出第四行字。
谭浩歪头看了眼,又躺平了,双手垫在脑后看云:“早说嘛。”
黎明的天光漫过星渊,谭浩忽然翻身坐起,望着仍未消散的黯语者。
黑雾团里,那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转动——这是他第一次看清,那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疯狂,只有化不开的疲惫。
“你们当初……是不是也特别想活下去?”他问得随意,像在和邻座的酒友聊天。
黑雾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被这句话劈成了碎片。
良久,风里传来沙哑的低语:“我们只是……撑得太久。”
谭浩摸出怀里最后一块芝麻饼,拍了拍上面的灰,抛进虚空。
芝麻饼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黑雾里。
“行,”他咧嘴笑,“那今天起,你们也算编外人员。工时不定,工资没有,但管饭。”
木碑底部,一朵新的静默花悄然绽放。
衔灯雀扑棱棱飞来,这次它的影子终于落在了地上——不是以往的公文卷轴,而是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汤里飘着半颗卤蛋。
谭浩望着逐渐变淡的黑雾,摸出根新的草茎叼在嘴里。
他注意到,星渊边缘的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像潮水漫过沙滩。
归心碑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刻痕,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剑尖划的:“此处允……”
“谭九!”林诗雅的声音从花海传来,“仪式结束了,该去归食娘那儿蹭汤了——你说的咸鱼加汤。”
谭浩翻下碑顶,踢到脚边半块瓜皮。
他弯腰捡起来,突然顿住——瓜皮上沾着片静默花的花瓣,花瓣上凝着一滴晨露,里面映着归心碑的影子,影子边缘,隐约能看到刻痕的后半段:“……许咸鱼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