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丁童的话像颗小石子,“啪”地砸进谭浩的粥碗里。
他捧着碗的手顿住,米粒沾在嘴角忘了擦。
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本就模糊,只记得她总在病榻前摸他的头,说“阿浩要长成小太阳”——可后来他连她的牌位都被赶到偏殿角落,杂草都比香灰高。
“祭祖也算午休项目。”他挠挠翘起的发梢,草茎在嘴角晃了晃,像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林诗雅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滚边,本想提醒他旧宅地下有未封的裂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将狐毛披风轻轻搭上他肩头时,触到他后颈那道淡红压痕——是昨夜靠在她床头睡出的,突然就不想说那些“小心”“注意”了。
“早去早回。”她别过脸,望着他晃荡的脚步消失在宫门外,裙角被风掀起一道冷白的弧。
皇城外的谭家旧宅比想象中更荒。
谭浩踩着齐膝的野蒿子跨进门,鞋尖踢到半截断碑,上面“谭氏先茔”四个字被青苔啃得只剩半拉。
唯有院角那棵歪脖子桃树还活着,主干裂了道缝,当年他七岁练拳时用泥块堵的,现在泥块早碎了,树缝里却钻出几簇淡粉桃花,开得没心没肺。
他蹲下去拔脚边的刺蓟,指甲缝里沾了泥。
忽然,梁上铜铃“叮”地轻响,像是有人用指节叩了叩。
谭浩抬头。
十七道灰影从房梁、从瓦缝、从满地荒草里浮出来。
他们穿着锈迹斑斑的玄甲,甲叶间还凝着暗红血渍,面容模糊如蒙了层雾,却齐齐单膝跪地,铠甲相撞的轻响连成一片:“拜见……少主。”
他的手悬在半空,拔到一半的刺蓟“啪”地掉回土里。
这场景太熟悉了——小时候他偷溜出宫,被野狗追得爬树,是个穿玄甲的护卫翻墙来救;十岁生辰,他躲在御膳房偷吃甜糕,也是玄甲卫守在门外望风。
可这些人早该在二十年前的宫变里死绝了,连尸骨都被扔去乱葬岗喂狼。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黑雾像活物般从裂缝里涌出来,裹着腐木和血锈的味道。
谭浩被呛得咳嗽,再抬头时,祠堂中央多了道身影。
那是个枯瘦的老头,盘坐在满地碎香灰里,周身缠着墨色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刻着“罪”“痴”“妄”之类的血字。
他抬头时,谭浩的呼吸差点停了——这张脸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浓眉如刀,眼角有道疤,是当年他练拳偷懒,被师父用剑鞘抽的。
“秦……师父?”他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