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邓布利多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他注视着格林德沃,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温和光芒的蓝眼睛此刻盛满了沉重的、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盖勒特……阿利安娜……那个夏天……我们都需要一个真相。”
“阿利安娜——!”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瞬间点燃了格林德沃这座沉寂了五十年的火山。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了一半,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嶙峋的手指死死抓住椅背才能支撑住自己。他倏地转过头,异色双眸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里面不再是嘲弄和冰冷,而是翻滚着痛苦、暴怒、愧疚和一种被压抑了半个世纪、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烧殆尽的疯狂!
“你终于……终于敢在我面前提起她了?!阿不思·邓布利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了塔顶的寂静,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五十年来!你把我关在这里,用沉默和遗忘埋葬一切!现在,你带着外人,来到我面前,用她的名字……你想做什么?!再次审判我吗?!还是想看看我这把老骨头,是否还会因为那个名字而流血?!”
他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空间。西弗勒斯瞬间将魔杖完全举起,直指格林德沃,周身魔力涌动。瑞博恩也绷紧了神经,但他的手在身侧微微摆动,示意西弗勒斯稍安勿躁,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格林德沃身上,注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邓布利多的脸色苍白得如同身后的石壁。他承受着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目光,嘴唇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缩,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伪装的哀恸。“不,盖勒特……我不是来审判……我只是……再也无法背负着所有的沉默和猜测活下去了……我们都无法……”
瑞博恩适时地将那份报告递到了邓布利多手中。邓布利多接过,却没有勇气打开,只是用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它,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又像是烫手的山芋。
格林德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份报告上,胸膛剧烈起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狂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着,但随着他目光在报告和邓布利多痛苦的脸上来回移动,那火焰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东西所取代——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一种……混杂着绝望的释然。
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僵持后,他脸上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荒芜的平静。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将手伸进了那件破旧长袍最贴近心脏的内侧口袋,摸索着。
西弗勒斯的魔杖尖端凝聚起魔力的光芒,随时准备发出攻击。瑞博恩再次用一个极其坚定微动作制止了他,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攻击的前兆。
格林德沃掏出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做工极其精致的菱形吊坠,由某种不知名的金银双色金属缠绕勾勒而成,造型古朴而神秘。然而,在那菱形的中央,本该是完整魔法容器的部位,一道清晰的、无法弥合的裂痕贯穿了它,破坏了它完美的结构和其中流淌的魔法光辉。里面的液体早已干涸,只残留着一些黯淡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色彩沉淀。它不再散发强大的魔法波动,只有一丝微弱、残破、如同叹息般的能量残余,萦绕不散。
是血盟。那个曾象征着他们年少时最炽热爱恋、最坚定誓言的信物。
它碎了。
他竟然一直贴身携带着这个破碎的誓言,在这绝望的囚笼里,度过了整整五十年。
格林德沃低头凝视着掌心这破碎的吊坠,眼神复杂得如同浩瀚的星海,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怀念、刻骨的痛楚、疯狂的野心燃尽后的灰烬,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悲哀。他伸出另一只同样布满皱纹和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道裂痕,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永恒的伤口。
他抬起头,看向邓布利多,异色双眸中第一次彻底褪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尖锐和冷漠,只剩下赤裸裸的、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迟到了半个世纪的、破碎的歉意。
“我从未忘记,阿不思……”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带着穿越了无数个日夜的沙哑与无力,“一天也没有。这破碎的东西……贴着我的心脏,每一天都在提醒我……我们曾经拥有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我也从未停止……后悔……后悔那天……选择转身离开。”
他伸出手,将那个承载了他们所有青春、梦想、爱恋与罪孽的破碎信物,递向邓布利多。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献祭,又像是在完成一个迟到太久的仪式。
“它早该还给你了。”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枯竭的灵魂中挤压出来的,带着血和泪的重量,“我……欠你一个真相。更欠你……一个道歉。为了阿利安娜……为了那个夏天……也为了……我们。”
邓布利多怔怔地看着那破碎的菱形吊坠,看着格林德沃递过来的、同样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蓝色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不敢置信、被岁月尘封的痛苦如同火山般喷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伴随着巨大悲伤而来的微弱解脱?他踉跄着上前一步,伸出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手,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从格林德沃的掌心,接过了那个冰冷、残破、却重若千钧的吊坠。
当那破碎的血盟离开格林德沃指尖的刹那,两人几乎同时摇晃了一下,仿佛维系着彼此的最后一根无形丝线也随之崩断。邓布利多将吊坠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却像是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