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痛苦到极致、愤怒到扭曲的嘶吼,猛地从陈克非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凄厉地回荡!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泪混合着屈辱和滔天怒火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猛地一拳,再次狠狠砸在坚硬的不锈钢台面上!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冷库都在嗡鸣!台面上那件写满罪恶举报信的工作服和油布,都随之跳动了一下。
“为什么?!赵建国!!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陈克非的咆哮声嘶力竭,充满了被至亲之人彻底背叛、信仰轰然坍塌的巨大痛苦和毁灭一切的怒火。他想起师傅拍着他肩膀的鼓励,想起师傅教他办案的点滴,想起师傅“殉职”时自己撕心裂肺的悲痛……这一切,原来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是沾着父亲和百余矿工鲜血的表演!
“陈队!冷静!”张川一把按住陈克非因极度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这份举报信是铁证!但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赵建国!他还活着!这份信,还有这衣服……”他的目光扫过那件工作服,“……它们被藏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时间胶囊’,里面可能还藏着别的秘密!”
张川的话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陈克非一部分失控的怒火,但那份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意,却更深地沉淀在了眼底。他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情绪压下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工作服,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对……衣服……”陈克非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秦!给我把这件衣服!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再筛一遍!用上所有能用的手段!一粒煤渣都别放过!”
老秦也被这惊天反转震得不轻,闻言立刻点头:“明白!陈队!交给我!”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件沉重的工作服,走向冷库一角专门用于处理特殊物证的负压隔离操作台。
张川则拿起那张写满血泪控诉的信纸,在强光灯下仔细审视,尤其是那片喷溅状血迹的边缘和渗透的痕迹。“血迹形态……符合近距离喷溅伤。写信时,或者刚写完,就遭到了袭击……”他低声分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信纸折叠在油布里,油布贴合在口袋内衬下……说明袭击发生得非常突然,陈卫东同志只来得及仓促隐藏,甚至可能是在受伤濒死的情况下完成的……”
陈克非听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父亲最后的时刻……该是何等的绝望和悲愤!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仪器低沉的嗡鸣中流逝。老秦在隔离台那边忙碌着。陈克非则死死盯着那封举报信,仿佛要将每一个字、每一滴血都刻进灵魂深处。周永坤……赵建国……这两个名字,此刻在他心中已经等同于地狱的恶魔。
突然,老秦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陈队!张干事!有发现!重大发现!”
陈克非和张川立刻冲到隔离操作台前。只见老秦正用一把极细的刷子,小心翼翼地从工作服裤脚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厚厚煤灰油污板结覆盖的褶皱缝隙里,刷出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黑色粉末?
粉末的量很少,只有薄薄一层,混杂在煤灰里,如果不是在强光和高倍放大镜下,根本难以分辨。
“这是什么?”陈克非眉头紧锁。
老秦没有回答,而是极其小心地用特制的取样粘棒粘取了少量粉末,放进旁边一台便携式能量色散x射线荧光光谱仪(EdxRF)的样品仓。仪器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几秒钟后,屏幕上跳出了分析图谱。老秦盯着图谱,眼睛越睁越大,脸上露出了比刚才发现举报信时更加惊骇的表情!
“不……不可能……”老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元素组成……主要成分是碳、硅、铝、氧……符合深层煤矸石的特征……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陈克非急道。
“但是检测到了异常峰!很强的峰!”老秦指着图谱上几个尖锐的峰值,“铀-238!还有……钍-232!以及……钾-40!这……这是天然放射性矿物的特征谱!而且……浓度远高于普通煤层的本底值!!”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陈克非和张川,声音都变了调,“这煤灰……不是普通煤灰!它来自一个……伴生有高放射性矿物的煤层!!”
“放射性矿物?!”陈克非和张川异口同声,脸色剧变!矿难……稀有金属锆铪矿……现在又冒出放射性矿物?!
“还有!”老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急促,他指着图谱边缘一个相对微弱、但极其尖锐的峰,“这个!铯-137的特征峰!虽然强度弱很多,但能谱特征清晰!人工放射性核素!武器级的!”
铯-137!这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再次出现!与骨灰案、核医疗中心、林见远发现的陨石项链……再次串联!
“来源?”张川立刻追问,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煤灰里混杂的铯-137……其衰变子体特征和能谱指纹……”老秦快速操作仪器进行深度分析,屏幕上跳出复杂的衰变链对比图,“……与我们在骨灰案样本(b-7)、核医疗中心尘埃样本中检测到的铯-137……高度同源!与‘湄公河之星’沉船丢失的那批……也完全吻合!”
“同源?!”陈克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1998年的矿难现场煤灰里,竟然混杂着与当下系列案件同源的武器级铯-137?!这怎么可能?!时间跨度近二十年!
“只有一个解释。”张川的声音冰冷,如同宣判,“这批铯-137,在1998年,甚至更早,就已经被走私入境。而周永坤和赵建国策划矿难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掩盖盗采稀有金属!他们真正的目标……或者说,更核心的掩护目标……是借助盗采通道和矿难造成的混乱,秘密转移或藏匿……这批危险的放射性物质!矿难,是完美的烟雾弹!那些被他们封堵在矿道里的矿工和技术人员,恐怕不仅仅是知情者……他们可能直接接触过,甚至……是被用来‘处理’这些铯-137的牺牲品!”他的目光扫过工作服裤脚那些沾染了致命粉末的褶皱,“陈卫东同志,很可能是在下井探查或试图收集证据时,意外沾染了这些含有放射性物质的煤灰!”
陈克非的身体晃了晃,巨大的震惊和更深沉的痛苦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父亲……不仅死于举报被灭口,更可能在死前就遭受了放射性物质的侵蚀?!难怪……难怪母亲后来总说父亲最后几个月身体急剧衰弱,莫名低烧、牙龈出血……当时只以为是矿难后的打击和伤痛……
“李!国!栋!”陈克非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仇恨和杀意!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不仅害死了父亲和百余矿工,更用如此歹毒的手段!
“陈队!还有这个!”老秦的声音打断了陈克非翻腾的杀意。他指着刚才刷出黑色粉末的裤脚褶皱深处,在高倍放大镜下,那里似乎……刻着什么?
陈克非和张川立刻凑近。在布满煤灰和油污的深蓝色粗帆布上,被老秦小心清理后,露出了几个用极其尖锐的硬物(可能是断裂的指甲?或是碎铁片?)深深划刻出的、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绝望力道的数字:
17
数字的刻痕里,填满了黑色的、混杂着放射性物质的煤灰粉末。
17!
又是这个如同诅咒般的数字!
矿难日期是17号。
骨灰多出的重量是17克。
林见远在禁区遭遇的辐射峰值是17.3微西弗。
现在,在父亲染血的工作服上,在沾染了致命铯-137煤灰的地方,再次出现了这个数字!
“十七……”陈克非喃喃念出,一股冰冷的宿命感攫住了他。这绝不是巧合!这是标记!是某种仪式性的计数!或是……指向某个核心秘密的密码?
就在此时!
“嗡——嗡——嗡——”
陈克非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不是来电铃声,而是最高级别的加密信息提示音!
他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条来自未知加密号码的纯文本信息,内容极其简短:
‘老狗洞,安全屋,钥匙在消防栓。’
老狗洞!
陈克非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那是他和师傅赵建国之间才知道的、绝对私密的暗号!指的是师傅在城南老棉纺厂家属区后面,一个废弃防空洞里私自设置的、连局里都不知道的应急安全屋!是他们师徒早年追查一桩跨省大案时,为了应对极端情况而秘密设置的据点!钥匙,就藏在防空洞入口旁边那个早已废弃的消防栓底座暗格里!
这条信息……是谁发的?!
赵建国本人?他主动暴露?还是……又一个致命的陷阱?
陈克非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看向张川,又扫过老秦惊疑不定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
张川看着那条信息,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分量和危险。“不能去!陈队!这太明显了!是陷阱!”他斩钉截铁。
“陷阱?”陈克非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弧度,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今天也要去!我要亲口问问那条‘老狗’!问问他!这十七年!这十七条命!还有我爸的血!他睡得可还安稳?!”
他不再看任何人,将那张染血的举报信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贴身塞进警服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然后,他一把抓起操作台上那件承载着父亲最后血泪和致命放射性尘埃的工作服,团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复仇的火焰。
他转身,铅靴踏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重而决绝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冷库外走去,走向那条通往“老狗洞”的、充满未知凶险的不归路。张川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只能看着那个被仇恨和痛苦彻底点燃的背影,消失在冷库惨白的灯光尽头。
寂静重新笼罩冷库,只有冷藏柜低沉的嗡鸣,如同亡灵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