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远被晾在原地，看着陈克非消失的背影，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张下水道图腾的截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屏幕边缘。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重的黑幕，瞬间将走廊映得一片鬼魅般的青白，紧跟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楼顶炸开。巨大的雷声轰鸣中，林见远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风暴……真的要来了。”
陈克非冲进分析室时，里面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臭氧、化学试剂和紧张情绪的独特气味。老刘正伏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的观察屏前，旁边站着两个同样面色凝重的年轻技术员。巨大的离心机还在角落里发出低沉的余响。墙壁上的排气扇疯狂地旋转着，试图驱散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却只搅动起一股带着湿冷雨气的风。
“情况！” 陈克非的声音像淬了冰。
老刘立刻让开位置，指着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和一个放大了数百倍的电镜图像：“陈队，你看！这是淤泥样本的伽马能谱分析结果，这个特征峰，” 他手指点在一个尖锐的凸起上，“虽然强度很低，但形态特征非常明确，就是铯-137衰变产生的特征射线！绝对错不了！源头就在上游方向！”
陈克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尖峰，像要把它烙印在脑海里。铯-137！这个如同幽灵般的名字，从最初的尸体移动现场残留，到如今在这指向性明确的枢纽点淤泥中被再次捕获，彻底坐实了它作为“仪式痕迹”的身份。这不是污染，不是巧合，是铁证！
“还有这个，” 老刘切换到另一个电镜画面。屏幕上，无数尖锐的钛合金微粒在视野中铺开。它们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在样本制备残留的极微量水膜影响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动态——大部分微粒指向一个共同的方向，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这是在模拟水流冲击下观察到的。虽然排列不如血样里那么规整，但这种群体性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地指向这个坐标！” 老刘在旁边的城市地下管网图上重重地圈出一个点——正是之前分析出的Sw-7枢纽站的核心区域！
“粘液呢？” 陈克非追问，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正在上质谱。” 老刘指向旁边一台正在高速运行的精密仪器，屏幕上飞速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初步红外光谱显示含有大量有机质、蛋白质，还有……某种特殊的脂类和矿物成分，结构很复杂。需要时间比对数据库。但感觉……不像一般下水道里的东西。” 他脸上露出困惑又带着一丝嫌恶的表情。
就在这时，头顶的白炽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随即，“啪”地一声脆响，整个分析室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电子仪器屏幕发出的幽幽绿光和应急出口标志那点惨淡的红光，勾勒出室内几人惊愕的轮廓。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如天河倒灌，疯狂地冲刷着世界。
“该死！跳闸了？” 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惊慌。
“备用电源呢？” 陈克非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冷静，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刑警的本能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停电来得太过蹊跷，尤其是在这关键节点。
“正在启动！需要几秒钟！” 老刘的声音也有些发紧。黑暗中，仪器运转的低鸣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某种蛰伏巨兽的喘息。
突然，那台高倍电子显微镜的观察屏，在备用电源启动前的短暂真空期，竟然没有完全熄灭！屏幕上残留的微弱荧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异常醒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屏幕上那些原本指向Sw-7枢纽点的钛合金微粒影像，在失去稳定电源的瞬间，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开始疯狂地、无序地跳动、旋转！它们像被狂风吹散的黑色沙砾，在微弱的荧光屏背景上狂舞，又像是被投入沸水的蚂蚁群。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所有的微粒骤然停止！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律的、精准到令人窒息的方式，瞬间重新排列组合！不再是指向性的箭头，不再是无序的混乱，而是构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北斗七星图案！那勺柄，带着一种冰冷的、指向幽冥的决绝，直直地指向了——陈克非！
一股寒气从陈克非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这绝不是巧合！这些该死的金属颗粒，难道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邪恶星图的一部分？仪器故障？电磁干扰？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现实的恶意锁定？！
“嗡——” 备用电源终于接续成功，惨白的光线重新充斥了分析室。屏幕上的图像瞬间恢复了稳定，依旧是那些指向Sw-7的微粒，刚才那诡异绝伦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冰冷和屏幕上定格的图像，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刚…刚才你们看到了吗？” 一个年轻技术员声音发颤地问，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惨白。
“看到什么？屏幕闪了一下而已。” 老刘皱眉，他显然没有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恐怖景象。他的注意力被重新亮起的质谱仪屏幕吸引了，“陈队！粘液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里面有……有……陈欣警官常用的那款限量版香水的特征分子标记！还有……少量属于她的表皮细胞dNA！”
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克非的太阳穴上！陈欣！他的姐姐！那款香水是她丈夫去年从法国带回来的生日礼物，她珍爱得很，只在特殊场合才用！她的dNA怎么会出现在这下水道枢纽点的淤泥粘液里？！这绝不是偶然的污染！恐惧和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瞬间吞噬了陈克非的理智。姐姐最近行踪是有些飘忽，电话也常不接，他只当她是工作太忙……
“老刘！立刻申请对Sw-7枢纽站区域的搜查令！最高优先级！通知特警队待命！我马上过去！” 陈克非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嘶哑，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转身就冲向门口，甚至忘了穿上刚脱下的外套。
“陈队！外面暴雨！而且……” 老刘的话被甩在了身后。
陈克非一头冲进走廊，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暴雨气息扑面而来。走廊尽头的窗户被狂风吹开，雨水疯狂地倒灌进来，在地上积起一滩浑浊的水。他正要冲向楼梯口，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证物保管室的门似乎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手电筒光芒！
有人！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陈克非瞬间拔枪，动作迅捷如猎豹，悄无声息地贴近门缝。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翻动声，还有……某种低沉的、近乎吟诵的模糊音节？不像汉语。他猛地抬脚，“哐当”一声踹开厚重的铁门！
“不许动！警察！” 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稳稳指向室内。
手电筒的光柱慌乱地晃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闯入者身上。站在一排排证物柜前的，赫然是张川！他穿着反邪教办那身深色的制服，但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被打断的、深沉的凝重。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陈克非从黑狗血样中分离出来的、那份标记着钛合金微粒分析报告的证物袋！
“张干事？” 陈克非的枪口没有放下，眼神锐利如刀，“解释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谁允许你私自接触核心证物？”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反邪教办有协作权，但绝不包括在深夜暴雨、市局停电时，独自潜入证物保管室翻看未解封的报告！
张川缓缓放下手电筒，光线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复杂难辨的神色。他没有直接回答陈克非的质问，目光却越过陈克非的枪口，投向他身后走廊窗户的方向。窗外，狂暴的雨幕仿佛连接着地狱。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证物袋里那份分析报告上，那个被标注出的Sw-7枢纽点坐标图。
“陈警官，” 张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沉重，“血样里的星图…移动尸体的校准…下水道的枢纽…它们都指向那里，这没错。但是……” 他的目光转回陈克非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却充满了某种近乎悲悯的紧迫感，“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指向那里，不是为了让我们‘找到’什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陈克非紧绷的神经上：
“…而是为了让我们，把什么东西，‘带’过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陈克非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刺破了雨声和两人之间紧绷的死寂。屏幕上跳动着“物证科-老刘”的名字。
陈克非一手持枪依旧警惕地指着张川，另一只手迅速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老刘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整个阴暗的空间：
“陈队！不…不好了！我们刚分离出来的那份粘液样本…它…它刚才在培养皿里…自己动了！它…它在玻璃上…爬出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勺柄…勺柄指着你办公室的方向！还有…还有…检测到极强的生物电信号爆发…源头…源头锁定在…在…陈欣警官的手机最后一次开机定位点！就在Sw-7枢纽站正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