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直播星陨
废弃的城西天文台，在黄昏的血色余晖中，如同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沉默地蛰伏在荒草丛生的山岗上。巨大的白色球状穹顶早已斑驳褪色，布满锈迹和鸟粪，几扇破碎的观察窗像黑洞洞的眼窝，冷冷地注视着山脚下逐渐亮起灯火的城市。通往天文台的道路早已被疯长的灌木和坍塌的土石掩埋大半，林见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荆棘和碎石中跋涉，肺里像塞满了粗糙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火烧火燎的痛。陈克非那决绝冲锋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荒草深处，只留下被踩倒的草茎和几处新鲜的泥脚印，指向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半掩着的侧门。
越靠近天文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年尘埃、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电子霉味”的气息就越发浓重。林见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是因为一种源自未知的巨大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冲动。他掏出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在顽强地跳动了一下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红叉。
“操！”他低骂一声，用力拍打了几下手机，徒劳无功。没有信号，意味着无法呼叫支援，无法上传信息，更意味着…他可能真的要独自面对里面的一切。发小刻在校徽上的“救我”两个字，混合着张川那声“仪式开始”的惊呼，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惧，从磨损的旧相机包里掏出小巧但功能强大的运动相机和便携式4G直播模块——这是他跑突发新闻的保命装备，能在极端环境下维持最低限度的信号传输。
“赌一把了。”他低声自语，手指有些颤抖地快速组装设备，将运动相机固定在肩带挂扣上，调整好角度。屏幕亮起，显示连接成功，虽然信号强度只有可怜的一格，还在顽强地闪烁。他点开直播软件，迅速输入标题：【直击！城西天文台禁区！永泰黑幕？致命辐射？真相就在眼前！】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有最直接、最具冲击力的信息。点击“开始直播”。
几乎是瞬间，屏幕左下角就开始疯狂地涌入弹幕，观看人数以几何级数飙升。
“卧槽？林大胆又整活了？天文台？！”
“永泰？？？是我知道的那个永泰吗？？”
“主播快跑！这地方邪门得很！听说闹鬼！”
“辐射？真的假的？主播你脸色好差…”
“镜头晃得我头晕…主播在跑酷吗？”
“打赏了！求真相！干翻资本家！”
纷乱的弹幕如同潮水般涌过屏幕，林见远无暇细看。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自己略显苍白、汗水和尘土混合的脸，以及身后那巨大、沉默、充满压迫感的天文台穹顶，深吸一口气，猫着腰，沿着陈克非留下的痕迹，闪身钻进了那扇半掩的、锈迹斑斑的金属侧门。
门内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浓得化不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机油、臭氧、尘埃和…某种更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被过度电离后的焦糊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林见远一阵咳嗽。他立刻拧亮强光手电，一道刺眼的光柱瞬间劈开黑暗。光束所及之处，是巨大的、布满灰尘和各种废弃线缆的通道。墙壁上残留着早已褪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和看不懂的仪器操作图解。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金属零件和厚厚的、如同棉絮般的积尘。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通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坟墓的边缘。
“各位…我现在…在废弃天文台内部。”林见远压低声音，对着运动相机的麦克风口播，声音在通道里带着回音，显得有些失真和紧张，“信号很差…但我会尽力…把看到的传出去。这里…很不对劲。”他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直播间。弹幕瞬间变得更加密集，充斥着担忧、猜测和催促。
他循着地上依稀可辨的新鲜脚印和通道深处隐约传来的、一种极其低沉的、如同巨型引擎怠速般的嗡鸣声前进。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电子霉味”和淡淡的、如同雨后石头般的奇异腥气就越发明显。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嗡鸣声也变得更加清晰、厚重，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震动感，让林见远的牙齿都有些发酸。
“听到那个声音了吗？”林见远将手电光扫向通道深处无尽的黑暗，“像不像…某种大型设备在运行？但这里废弃十几年了…”他试图用理性的疑问掩饰内心的不安。弹幕里一片“听到了！”“好吓人！”“主播小心！”
突然，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可辨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零件！
林见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迅速将手电光压低，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是陈克非？还是…守卫？或者…仪式者？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刺向拐角后方。
光束照亮了拐角后的景象——那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延伸的螺旋形金属楼梯，通往更深的地下。而在楼梯口旁边，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弯腰似乎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他脚边，一个锈蚀的扳手还在微微晃动，显然刚才的声音就是它掉在地上发出的。
不是陈克非！陈克非穿的是便装！
林见远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在他发现对方的同时，那个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光线和动静，猛地直起身，迅速回头！
强光手电的光柱正好打在他脸上！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但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直勾勾地“望”向林见远的方向，瞳孔深处…竟然隐隐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色！
林见远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这眼神…这蓝光…和他之前在夜场深渊卧底时，看到的那些被深度精神控制、瞳孔出现逆向虹膜震颤的“改运”客户…如出一辙！但更诡异！更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谁？！”林见远强压下惊骇，厉声喝道，同时下意识地将镜头对准了对方的脸。直播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这人眼神好吓人！”
“蓝眼睛？美瞳？”
“不像活人！主播快跑啊！”
“报警！快报警！”
那男人对林见远的喝问毫无反应，脸上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空白。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接收某种无形的指令。下一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带有放血槽的军用匕首，动作僵硬却迅猛地朝着林见远扑了过来！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妈的！”林见远瞳孔骤缩，肾上腺素瞬间飙到顶点！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将手中的强光手电狠狠砸向对方的面门！这是他在无数次危险采访中练就的保命反应。
砰！
手电结结实实砸在对方额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男人扑击的动作顿了一下，额角瞬间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晃了晃脑袋，那双空洞泛蓝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林见远，再次持刀逼近！动作更加狂暴！
“他被控制了！像夜场那些人！但更严重！”林见远一边狼狈地躲避着对方毫无章法却招招致命的劈刺，一边对着镜头嘶吼，声音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恐惧而变形。狭窄的通道限制了他的躲闪空间，冰冷的刀锋几次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带起的风声让他头皮发麻。他只能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更灵活的闪避周旋，险象环生。
“打赏救命！主播挺住！”
“快跑啊！别打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弹幕彻底疯了，打赏特效疯狂刷屏。
就在林见远被逼到墙角，眼看那冰冷的刀锋就要刺入他胸膛的瞬间——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