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记者，好雅兴。刚从火灾现场出来，鞋底的硅藻土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就有心情来网红家里做客了？”他微微倾身，目光压迫性地钉在林见远脸上，“这种硅藻土，整个市局技术科忙活了一晚上，只在两个地方发现过——你刚被烧成灰的办公室，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殡仪馆那个被调包的骨灰盒旁边。”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邓软软那价值不菲的智能加湿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喷吐着袅袅白雾，散发出更浓郁的甜香，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
林见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迎着陈克非审视的目光，没有退缩，反而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陈警官真是明察秋毫。不过，我更好奇，你是跟踪我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我在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毕竟，我刚被烧了办公室，行踪就暴露了。这速度，比某些部门的办事效率可高多了。”
陈克非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如刀，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林见远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中某个隐秘的痛点——他那位因受贿而被调查，最终在“意外”中身亡的师傅。办公室的火灾，手法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般的纵火犯。他盯着林见远，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声的较量。
就在这时，邓软软的尖叫声突兀地从衣帽间方向传来，带着极度的惊恐：“啊——！什么东西！窗…窗外有东西！”
林见远和陈克非同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衣帽间的方向。
衣帽间内。
厚重的丝绒窗帘紧闭，隔绝了大部分光线。苏晚蜷缩在一堆柔软的名牌包袋中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邓软软则烦躁地扒拉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似乎在寻找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急救面膜呢…完了完了，这惊吓，明天肯定要爆痘上热搜了…林见远这个灾星…”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密集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仿佛一大群金属昆虫在高速振翅。
声音来自窗外。
邓软软的动作僵住了，疑惑地竖起耳朵。苏晚则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嗡…嗡嗡嗡…”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紧接着，一片巨大的、不规则的阴影，如同骤然降临的乌云，猛地覆盖了整面窗帘！光线瞬间被吞噬了大半，衣帽间内陷入一片昏暗。
“什…什么鬼东西？”邓软软的声音开始发颤，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衣架。
“是…是它们…”苏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它们…找来了…”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手指紧紧抠着身下的昂贵皮包。
邓软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被巨大阴影覆盖的窗帘。她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一点点捻开窗帘最边缘一丝缝隙，想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
缝隙外，并非天空。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黑色金属旋翼！数十架，甚至上百架微型无人机，如同嗜血的金属蝗虫群，无声地悬停在窗外！它们排列成一个令人窒息的、不断缓慢旋转的阵型，冰冷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这扇窗户！机腹下方，暗红色的指示灯如同地狱的鬼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闪烁着。
“啊——！”邓软软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窗帘缝隙瞬间合拢。她连滚带爬地后退，撞翻了梳妆椅，昂贵的化妆品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无人机！好多无人机！外面全是！”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声音充满了崩溃。
衣帽间的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撞开。林见远和陈克非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林见远厉声问道，目光扫过惊恐万状的邓软软和蜷缩在地、抖成一团的苏晚，最后死死盯住那面被巨大阴影覆盖的窗帘。
“外面…外面…”邓软软指着窗帘，手指抖得厉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陈克非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动作迅捷而谨慎，没有直接触碰窗帘，而是像林见远之前那样，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开一道极细的缝隙。冰冷的金属旋翼声瞬间清晰灌入耳膜。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那如同蜂群般密集的无人机阵列，那无声的压迫感和冰冷的监视意味，让他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刑警也感到一阵寒意。
“武装监视集群…”陈克非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这绝不是普通民用设备能达到的规模和压迫感。他猛地拉紧窗帘缝隙，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景象，迅速掏出手机。屏幕同样一片死寂——无信号。
“信号被彻底屏蔽了。”林见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这帮人，准备得很充分。” 他走到苏晚身边，试图将她扶起来。女孩的身体冰冷僵硬，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陈克非环视这个堆满奢侈品、此刻却危机四伏的狭小空间，目光最终落回林见远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林见远，你到底卷进了什么事里？这些人，为了一个目击者，至于动用这种阵仗？” 他指的是苏晚，但目光却紧紧锁着林见远，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更多答案。
林见远扶着苏晚，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向那面厚重的、隔绝了外面致命窥伺的窗帘。安全屋？这分明是最后的围猎场。那些冰冷的无人机镜头，此刻是否正透过窗帘的纤维缝隙，贪婪地捕捉着屋内每个人的惊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衣帽间顶部的嵌入式筒灯，光线似乎极其轻微地、不规则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两条街区外，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厢式货车静静停在路边阴影里。车厢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紧凑的监控指挥中心。张川坐在屏幕前，反邪教办干事的制服扣子解开一颗，眉头紧锁。
他面前的几个屏幕上，分割着不同的画面：其中一个显示着那网红公寓楼的热成像图，几个代表生命体征的橘红色光点聚集在其中一个单元的高层位置；另一个屏幕上，则是经过复杂算法增强和处理的、来自高空隐秘侦查设备的实时画面——虽然信号被下方无人机群的强干扰压制得极其微弱且充满雪花噪点，画面也因干扰而剧烈抖动、撕裂，但依然能勉强辨认出目标公寓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轮廓。更重要的，是画面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浮动窗口里，一串串由点和划构成的、快速滚动的数据流。
张川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串滚动的数据流。那是无人机群在特定频段发射的、用于内部协调的加密编码。普通人听来只是无意义的噪音，但在张川面前的解码设备上，这些经过复杂滤波和解调的信号，正被艰难地剥离出来，还原成原始的二进制序列。
屏幕一角，一个独立的解码软件窗口在疯狂闪烁，字符瀑布般滚过。
[信号强度：极低]
[干扰等级：重度]
[解码尝试…失败…重新同步…]
[捕获片段：... -.-. .- - .... . -.. .-. .- -.-. --- -. …]
[模式匹配：60%符合教派《九曜经》密文结构]
[片段直译：…血…引…荧惑…归…]
张川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指令试图提升解码精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干扰太强了，只能捕捉到破碎的只言片语。但“血”、“荧惑”、“归”这几个关键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剧震。这绝不是普通的监视！这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的同步确认！
他猛地抓起旁边的加密通讯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低沉急促：“指挥中心，目标区域‘安全屋’确认暴露！无人机群已构成实质性封锁，信号压制等级S！侦测到高频段加密信号，内容高度疑似‘九曜重生教’核心仪式的启动密令片段！重复，疑似核心仪式启动密令！请求立即执行‘破网者’预案！目标人物苏晚处境极度危险！重复，极度危险！”
通讯器里传来电流的嘶嘶声和模糊的回应。张川的心沉到了谷底。预案的审批、人员的调动都需要时间，而屏幕上那串破碎却致命的密文，还有那笼罩着安全屋的无人机蜂群，都预示着时间，恐怕不站在他们这边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扇在干扰雪花中模糊不清的窗户，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个惊恐无助的女孩。荧惑守心…血引归位…苏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又会成为什么样的“引”？张川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衣帽间内，灯光似乎又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这一次，林见远和陈克非都捕捉到了。
林见远猛地抬头看向顶灯，又看向那面隔绝着死亡窥伺的窗帘，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那些冰冷的镜头，是否真的被窗帘挡住了？或者，这看似安全的布料，早已背叛了他们？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苏晚护在身后更紧的位置，目光与同样警惕地扫视四周的陈克非撞在一起。两人眼中，是同样的惊疑和凝重。
窗外，悬停的无人机蜂群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旋翼高速切割空气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磨刀声，笼罩着这间灯火通明却寒意刺骨的避难所。遮光帘上，那三足鸟图腾的深色提花在灯光下沉默着，鸟眼的位置，仿佛比别处更加幽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