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像一道电流窜过陈克非的神经。骨灰盒夹层、特殊低温环境…现在又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钛合金粉末!它们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他立刻从随身的勘查箱里拿出专用的证物袋和毛刷,小心翼翼地将指尖上的粉末刷入袋中密封。动作精准而迅捷。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冰冷浑浊的空气刺激着肺部。他的目光如同探针,开始扫视这排架子上的骨灰盒。大部分都落着灰,只有少数几个看起来比较新。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架子中下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长方体的骨灰盒,材质似乎是廉价的压缩木,外面刷着劣质的深棕色漆,漆面已经有些斑驳脱落。盒子表面覆盖着一层均匀的薄灰,看起来和周围没什么不同。
但陈克非的直觉在尖锐地报警。太普通了,普通得刻意。而且,这个盒子摆放的位置,正好是监控中那个身影擦拭横梁时,身体遮挡得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他戴上勘查手套,动作轻缓地将那个骨灰盒取了下来。入手的感觉比预想的要沉一点。他把它放在旁边一张落满灰尘的旧木桌上。强光手电的光柱自上而下笼罩着它。陈克非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在冰凉的盒盖上,眼睛一寸寸地扫过盒子的每一个细节。
盒盖边缘的缝隙…盒体侧面的接合处…底部的封边…他检查得极其仔细,指尖带着手套在冰冷的木料表面轻轻敲击、按压、摸索。
找到了!
在盒子底部的边缘,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接缝处,陈克非的手指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感!那缝隙的走向,也并非完全水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绝不是正常粘合或榫卯留下的痕迹!
他立刻从勘查箱里拿出薄如蝉翼的金属探片和微型强光内窥镜。将探片小心翼翼地插入那条微不可查的缝隙中,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沿着缝隙的走向滑动。探片遇到了微弱的阻力,但并非完全卡死。陈克非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像磐石。他感觉到探片似乎滑入了一个微小的卡扣结构。他手腕极其精巧地一旋,再轻轻一挑。
“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的机括弹响声传来!
骨灰盒底部,靠近后侧边缘的一块大约巴掌大小的薄木板,竟然像一个小抽屉的面板一样,微微向上弹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陈腐木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蛋白质老化气息的怪味,从那条缝隙里幽幽地飘散出来。
陈克非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拿起微型强光内窥镜,调整好角度,将镜头缓缓探入那条缝隙,对准了夹层内部。手电强光也聚焦过去。
内窥镜的微型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夹层里的景象。
没有骨灰。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文件或芯片。
里面只有一块东西。
一块比成年男人拇指指甲盖略大一些的、不规则的、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暗褐色的…皮革状物。它像一片枯萎干瘪的树叶,静静地躺在狭小的夹层底部,边缘并不整齐,带着一种…撕裂的痕迹?强光下,隐约能看到其表面残留着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磨平的纹理——那是皮肤的纹理!在它靠近中央的位置,似乎用某种极细的针状物,刻下了一个清晰的标识:xc-...
xc?陈克非的脑子飞速运转。刑侦档案的编号缩写?98?1998年!0817?八月十七日?
1998年8月17日!
这个日期像一道惊雷,猛地劈进陈克非的脑海!二十年前!正是那桩轰动一时、却因关键证人离奇死亡和证据链神秘断裂而成为悬案的“滨江路连环失踪案”发生的年份!卷宗里记载,最后一名受害者失踪的日期,就是1998年的8月17日!这个编号“xc-”,几乎可以确定指向那桩悬案中的某个关键证物或…受害者!
人皮!夹层里藏着的,是一块带着编号的人皮碎片!来自二十年前悬案的受害者?还是…凶手留下的变态标记?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混杂着愤怒的寒意瞬间冲上陈克非的头顶!他猛地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胃液。这冰冷的骨灰盒里藏匿的,不是逝者的尘埃,而是被岁月尘封的罪恶切片!钛合金粉末、诡异的低温、模仿(或根本就是?)师傅习惯的清洁工、二十年前悬案的人皮碎片…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终于在这里绞缠成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陈克非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打破了停尸间般死寂的空气:
“哟!陈警官!这么巧?看来这殡仪馆的风水宝地,吸引的不止我一个啊!”
陈克非霍然转身!
地下室入口那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赫然站着林见远!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洗得有点发白的卡其色风衣,头发被外面冰冷的雨水打得半湿,几缕不羁地贴在额角。他脸上挂着那种陈克非无比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又暗藏锋锐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皮鞋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响亮而突兀的回音。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捕捉到了陈克非手中那个刚被撬开夹层的骨灰盒,以及桌面上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微型内窥镜设备。
“嚯!有收获?”林见远几步就跨到了桌前,眼睛发亮地盯着那个打开的骨灰盒夹层,完全无视了陈克非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眼中凝聚的风暴,“让我猜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比如…嗯?”他饶有兴致地探头想看得更清楚。
“林见远!”陈克非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警告,“出去!这里是证物现场!谁让你进来的?!”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了桌子和林见远之间,手指紧紧扣住了那个装着人皮碎片的临时证物袋。
“哎哎,陈警官,别那么紧张嘛!”林见远非但没退,反而笑嘻嘻地又往前凑了半步,目光越过陈克非的肩膀,试图看清夹层里的东西,“公众有知情权!这么大的案子,藏着掖着多没意思?你看我冒着瓢泼大雨,深更半夜跑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不就是想挖掘点真相,给群众一个交代吗?咱们目标一致啊!分享一下?”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目标似乎是桌上的骨灰盒。
“别碰!”陈克非猛地低喝,如同炸雷!他闪电般出手,不是去推林见远,而是精准地、铁钳般抓住了林见远伸向骨灰盒的手腕!力量之大,让林见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陈克非!你他妈疯了?!”林见远试图挣脱,但陈克非的手纹丝不动,如同钢浇铁铸。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被严重侵犯领域的敌意在陈克非眼中燃烧。师傅的习惯动作、二十年前的人皮碎片带来的巨大冲击尚未平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为流量不择手段的记者又闯了进来!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我最后说一遍,出去!”陈克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否则我以妨碍公务罪拘你!别以为我不敢!”
“妨碍公务?”林见远也火了,手腕的剧痛和对方的强硬彻底激起了他的倔劲,他不再试图挣脱,反而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地迎上陈克非喷火的目光,声音也拔高了,“陈警官好大的官威啊!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拘我?就因为我这个合法公民,在合法时间,进入合法经营的殡仪馆公共区域?还是因为你在这里发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被我这双眼睛看见?!”他语速极快,字字诛心,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
两人在冰冷的骨灰盒前怒目而视,如同两只狭路相逢、鬃毛倒竖的猛兽。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昏黄的灯光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上,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陈克非那部一直安静躺在勘查箱里的便携式盖格计数器,突然毫无征兆地、凄厉地尖啸起来!
“嘀嘀嘀嘀——!!!”
急促、尖锐、穿透耳膜的蜂鸣声,瞬间撕裂了地下室死寂而紧绷的空气!那声音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慌感,疯狂地灌入两人的耳膜!
陈克非和林见远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噪音惊得浑身一颤!对峙的怒火瞬间被惊愕和本能取代!两人几乎是同步地猛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陈克非的勘查箱。
盖格计数器那小小的屏幕,此刻正疯狂闪烁着刺眼的红光!代表辐射强度的数字像失控的赛车码表,一路狂飙!50μSv\/h… 100μSv\/h… 200μSv\/h…数值仍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跳动!远远超过了正常环境辐射水平,甚至超过了某些医疗检查的瞬时剂量!
危险!高强度的电离辐射!
这冰冷的警告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怒火。死亡的威胁赤裸裸地降临。
“见鬼!”陈克非低吼一声,猛地松开钳制林见远的手,一个箭步扑向勘查箱!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目标不是去关掉那吵闹的仪器——关掉也没用,辐射源还在!他抄起箱子旁边那瓶应急用的铅屏蔽喷罐(一种可以快速喷涂形成临时辐射屏蔽层的特殊涂料),就要朝着骨灰盒的方向喷去!那里有他刚发现的、最可疑的人皮碎片!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扣下喷罐扳机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扫到了林见远——
林见远在盖格计数器尖叫的瞬间,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但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恐后退,反而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猛地伸手捂向自己卡其色风衣的右侧口袋!动作快得近乎神经质!他的脸上,除了震惊,还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被抓住现行的慌乱!
就在林见远的手捂住口袋的刹那,那盖格计数器的尖啸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陡然又拔高了一个八度!屏幕上的红色数字更是像打了兴奋剂,跳得更加疯狂!500μSv\/h!800μSv\/h!红光几乎将林见远捂着的口袋位置映照得一片血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克非扑向勘查箱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手中的铅屏蔽喷罐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倏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两柄烧红的利剑,死死钉在林见远捂着口袋的手上!那眼神里,之前的愤怒已被一种更加骇人的、混杂着极度震惊、冰冷审视和雷霆震怒的寒光所取代!
地下室里,盖格计数器的尖啸如同地狱的丧钟,持续不断地疯狂鸣响,震耳欲聋。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恐惧和……看不见却足以致命的放射性粒子。
陈克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他不再看那个尖叫的仪器,也不再管桌上的人皮碎片和骨灰盒。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那双喷火的眼睛上,死死锁定着林见远,锁定着林见远那只死死捂住风衣口袋的手。他握着警棍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
“林见远…”陈克非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捞出来,带着沉重的、足以碾碎骨头的压迫感和滔天的怒意,一字一顿,清晰地盖过了那刺耳的辐射警报: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交出来。”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地、带着千钧之力,举起了那根冰冷的、黝黑的警棍。棍尖,稳稳地、精准地,指向林见远那只捂着口袋的手。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