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整了整衣冠,步入水榭。只见轩内陈设简洁,却无一不是精品,紫檀木的家具,官窑的瓷器,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古画,意境悠远。临窗的榻上,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常服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气质温文尔雅,正是北静王水溶。
“末将贾琏,拜见王爷!”贾琏上前,依礼参拜。
“贾将军快快请起。”北静王声音温和,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早闻将军年少有为,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赐座。”
“谢王爷。”贾琏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姿态恭敬而不失气度。
内侍奉上香茗,茶香清冽,非同凡品。
北静王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而是与贾琏闲聊起来,问些京营趣事,边关风物,甚至谈及诗词书画,其学识之渊博,谈吐之风趣,令人心折。贾琏虽非此道专家,但前世记忆加之此生阅历,倒也应对得体,偶尔还能引经据典,说出几句精妙见解,让北静王眼中不时闪过讶异与欣赏之色。
“听闻贾将军前番在保定府,不仅剿灭了一伙为祸商旅的水匪,更揪出了幕后包庇纵容、甚至与之勾结的豪强冯唐,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北静王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了保定之事。
贾琏心中微凛,知道正题来了。他放下茶盏,恭声道:“王爷谬赞了。末将只是恰逢其会,尽了本职而已。那冯唐罪大恶极,天理难容,王法昭昭,自有其应得之下场。”
北静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天理王法,自有公道。只是这世间,有时并非黑白分明,总有些灰蒙蒙的地带,需要有人去涤荡。将军此番雷厉风行,想必也让某些习惯了在灰色地带攫取利益之人,颇为震动吧?”
他这话,几乎是在明指忠顺王府了。
贾琏神色不变,依旧从容:“末将愚钝,只知奉命行事,恪尽职守。至于其他,非末将所能妄加揣测。”
北静王看了他一眼,见他应对谨慎,滴水不漏,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不再追问,转而叹道:“将军可知,本王为何请你过府一叙?”
“末将不知,请王爷明示。”
“本王虽不理俗务,但也知朝廷需才,社稷需栋梁。”北静王目光温和地看着贾琏,“如将军这般,有勇有谋,忠于王事,且不惧权贵的年轻才俊,正是朝廷所需,亦是……陛下所喜。望将军能持此本心,砥砺前行,将来必成大器。”
他这番话,既是勉励,也隐隐透露出对贾琏的支持态度。
“末将定当谨记王爷教诲,竭尽驽钝,报效朝廷,不负陛下与王爷期望。”贾琏起身,肃然应道。
北静王满意地点点头,又闲话几句,便端茶送客。
贾琏恭敬地退出漱玉轩,由内侍引着出府。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他才缓缓松了口气,仔细回味着方才北静王的每一句话。这位王爷,果然如牛继宗所料,是在示好,也是在观察。他既未要求自己做什么,也未明确承诺什么,但这种态度的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政治信号。
回到荣国府,王熙凤早已等在房中,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如何?王爷都说了些什么?”
贾琏将大致情形说了一遍,王熙凤听得仔细,沉吟道:“如此看来,北静王是有意结交,至少目前看来是善意。这对咱们是好事。只是……与虎谋皮,终究要小心。”
“我明白。”贾琏点头,“眼下且走一步看一步。对了,我离京这些时日,营中积压了些军务,明日开始,我需常去营中处置。府里的事,你多费心。”
“你放心去便是。”王熙凤应道,随即又想起一事,“哦,差点忘了,今儿个下午,东府珍大嫂子(尤氏)过来坐了坐,言语间又提起蓉哥儿媳妇的病,说请了几个太医瞧了,总不见大好,想托咱们问问,有没有认识什么更好的大夫……”
贾琏闻言,目光微凝。秦可卿的病……是时候该留意一下了。这背后牵扯的,恐怕不只是病症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