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那穿透灵魂的苍青色凝视,如同无形的冰川横亘于天地之间。小宝小小的身体僵在田埂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怀抱着幼虎的手臂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那两团苍青火焰仿佛要将自己从里到外烧透、看穿。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令人窒息的威压里。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小心翼翼、又无比清晰的声音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
“那个……大王?”
是叶梦情。
她强忍着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战栗,往前挪了半步,正好挡在小宝身前半个身位,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目光。她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属于农妇的、带着点憨厚和局促的笑容,指了指小宝怀里的幼虎,又指了指旁边被踏云虎踩得狼藉一片、倒伏着不少秧苗的灵田。
“您看……娃儿没事了,我家这田……”她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和心疼,“刚插的秧,金贵着呢。还有那几亩才抽穗的‘铁壳稻’……” 她絮絮叨叨,像任何一个心疼庄稼被糟蹋的农妇,“这糟蹋的,可都是活命的粮食啊!”
她的话语平凡至极,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丝毫挑衅。就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
悬崖之巅,虎王那燃烧着苍青火焰的巨大眼瞳,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目光,终于从小宝身上移开,落在了叶梦情身上,又顺着她粗糙的手指,扫过那片狼藉的田地。倒伏的、沾染了泥污的嫩绿秧苗,被巨爪踩出的深深泥坑,边缘翻卷着黑土。田埂边几株侥幸逃过一劫的铁壳稻,狭长坚硬的叶片在微风中簌簌抖动,反射着黯淡的金属光泽。
时间,仿佛又被拉长了几息。
山谷里死寂一片。连那些匍匐在地、因恐惧而微微抽搐的凶兽都彻底僵住了,连呜咽都不敢发出。成年踏云虎巨大的头颅埋得更低,几乎要陷进泥土里。
突然!
虎王那覆盖着玄黑色云雾的巨爪,极其轻微地向下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寒冰冻结的异象。只有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混乱的山谷!
“呜——”
山谷中那只成年踏云虎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低吼,如同接到了不容置疑的王令!它庞大的身躯不再颤抖,琥珀色的眼瞳中恐惧被一种绝对的服从取代。它霍然转身,不再理会那些匍匐的兽群,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片被它踩踏得最严重的灵田。
巨大的脚掌落下,这一次,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它避开那些倒伏但根系尚存的秧苗,巨大的头颅低垂,用那布满倒刺、足以撕裂铁甲的舌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一株歪倒的秧苗卷起,扶正,再用鼻尖拱了拱根部松动的泥土。那动作,生疏得像个第一次下田的学徒,与其庞大威猛的身躯形成了荒诞而震撼的反差。
紧接着,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成年踏云虎的动作,山谷中那些匍匐的凶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纷纷抬起了头。赤眼铁甲巨狼甩掉鬃毛上的冰屑,低吼一声,走向另一片狼藉的田垄,学着踏云虎的样子,用巨大的爪子笨拙地扒拉着泥土,试图将踩扁的秧苗拢起;几只形似穿山甲、披着土黄色鳞甲的掘地兽,飞快地窜到被踏云虎踩出的大坑旁,锋利的爪子舞动如风,迅速将坑边的泥土推回坑中填平,动作麻利得仿佛天生就该干这个;一群原本躁动不安、长着锋利喙部的铁喙雉鸡,则扑棱着翅膀飞到田埂上,开始精准地啄食秧苗叶子上残留的、被灰雾侵染的细小虫卵……
整个混乱狂暴的兽潮,在虎王那一点爪尖的意志下,瞬间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毁灭者变成了……笨拙却无比卖力的田间劳作者!山谷中只剩下泥土翻动、爪牙刨地、以及偶尔一两声低沉的、仿佛在交流如何干活的兽吼。
“嗷?”田埂上,球球歪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看那些埋头苦干的巨兽,又看看悬崖上那道如同神只般的巨大身影,最后茫然地看向叶梦情和小宝,喉咙里发出一个困惑至极的单音。它小小的脑袋瓜实在无法理解这瞬息万变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