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喉咙里的低吼如同破旧风箱在拉扯,灰蓝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混乱翻腾的蛙群。它侧腹那道被腐蚀的伤口,在持续的发力下终于崩裂,暗红的血水混着泥浆,顺着湿透的灰白毛发蜿蜒而下,滴落在小宝苍白的小脸旁,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王胜男抱着冰冷的小宝,单膝跪在泥水里,另一只手紧握着短刀,刀尖微微颤抖。她看着球球摇摇欲坠却依然挡在前方的背影,看着远处田埂边刘大带着汉子们组成的人墙在疯狂蛙群的冲击下节节后退,听着四面八方稻杆断裂倒伏、沉甸甸稻穗砸入腐水的“咔嚓”声,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完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个冰冷、斩钉截铁的声音狠狠劈碎!
“刘大!带人护住抢出来的粮袋!结圆阵!背靠麻袋墙!”
“还能动的!把受伤的抬到屋檐最里面!用抢出来的干稻壳垫着!”
“王胜男!护住小宝小凤!退到圆心!”
叶梦情的声音穿透风雨,没有一丝颤抖,像淬火磨砺过的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半跪着,将昏迷的林倾城小心地放平在自己膝上,用身体为他挡住斜扫进来的冰冷雨丝。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丈夫惨金的脸和嘴角不断渗出的那抹刺目金血,只是飞快地扯下自己一片相对干爽的里衣衣襟,动作近乎粗暴地压在他侧腹那道被心魔反噬撕裂、正缓慢渗血的旧伤上。
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这片绝望的修罗场。
混乱的蛙群,因小宝昏迷而彻底失控。
不断倒伏腐烂的稻谷,是即将彻底泡汤的收成。
昏迷的丈夫和儿子,气息微弱。
筋疲力尽的村民,伤痕累累。
还有怀中这具滚烫却虚弱不堪的身体,那层紧贴着他、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屏障,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安全区”。
不能乱!一丝都不能乱!
“呱——!”一只被同伴撞飞的毒箭蛙,裹着墨绿的毒液和泥浆,如同炮弹般直射向屋檐下堆积的粮袋!
“滚开!”刘大怒吼一声,布满老茧和血口的手猛地挥出铁齿棍!棍风呼啸,精准地抽在毒箭蛙坚韧滑腻的皮肤上!
啪!
毒箭蛙被抽得凌空翻滚,撞在旁边的泥水里。然而,更多的蛙被这动静刺激,猩红的眼珠锁定了屋檐下散发着“安全”气息的角落,开始不顾一切地弹跳冲撞!墨绿色的毒液如同乱箭,在风雨中飕飕飞射!
“挡住!给老子挡住!”刘大嘶吼着,带着同样伤痕累累的汉子们,挥舞着棍棒、锄头,甚至脱下沾满蛙粪粘液的破袄去扑打。泥水飞溅,毒液横飞,不断有人闷哼着被毒液溅到裸露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泡,痛呼出声。防线在疯狂蛙群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草绳,随时会崩断!
“妈妈…”小凤的哭声在风雨中细弱得像小猫呜咽,她紧紧抓着叶梦情的衣角,看着爸爸嘴角不断溢出的金血,看着妈妈压在他伤口上、瞬间被染红大半的衣襟,小脸上全是无助的恐惧。她另一只小手还紧紧攥着那个被撕开的油纸包,里面剩下的几颗药丸和药粉,在刚才的慌乱中早已被雨水浸透,混成一团黏糊糊的泥浆。
叶梦情没有低头安抚女儿。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混乱的防线,钉在田埂边那片正成片倒伏的稻海上。沉甸甸的金属光泽稻穗,在细密冰冷的黑雨中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碎的断裂声,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纷纷砸进浑浊翻腾的泥水里。那是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希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染黑、化为乌有!
“粮…粮啊…”被扶到屋檐深处的周福老汉,看着那片他守了一辈子、此刻正快速消亡的稻子,浑浊的老眼彻底失去了神采,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喃喃自语,如同失了魂。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防线即将彻底崩溃、最后一点抢收希望也将被蛙群和黑雨彻底吞噬的瞬间!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暴烈、带着撕裂般痛楚的咆哮,陡然从屋檐中心炸响!
是球球!
它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侧腹那道崩裂的伤口,在它强行催动力量的瞬间,猛地迸射出一股细细的血箭!那鲜血,竟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金芒!
嗡!
一股比先前更加清晰、更加凝练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波纹,以它为圆心轰然扩散!这一次,不再仅仅是震慑!
噗通!噗通!
离屋檐最近的十几只疯狂扑来的毒箭蛙,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动作瞬间僵直!猩红的眼珠里,那疯狂的攻击性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恐惧彻底取代!它们怪叫一声,竟是不顾一切地调转方向,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甚至撞翻了后面涌来的同类!
混乱的蛙群攻势,为之一滞!
“球球!”小凤看到球球伤口迸血,失声哭喊。
球球没有回应,它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和过度的消耗而剧烈起伏,那层稀薄的龙威如同摇曳的烛火,范围迅速缩小,只能勉强护住王胜男和小宝身前的一小片区域。它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蛙群,龇着牙,喉咙里滚动着痛苦的呜咽,却一步不退!
就是这短暂的、球球用鲜血换来的喘息之机!
叶梦情眼中寒光爆射!她猛地抬头,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被绝望笼罩的众人,尤其是失魂落魄的周福老汉:
“周叔!跪着等死,粮就能长回来吗?!”
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炸得周福老汉浑身一哆嗦,空洞的眼神猛地聚焦。
叶梦情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疾风骤雨,带着斩断一切犹疑的决绝,响彻在风雨和蛙鸣之上:
“刘大!带人护粮!结圆阵!背靠麻袋墙!棍棒朝外!沾了粪的破布给我裹在棍头上!它们怕这个!”
“还能喘气的!把伤员拖到圆心!用抢出来的干稻壳垫着!别让他们泡在泥水里!”
“王胜男!带着小宝小凤退进来!护住圆心!”
“剩下的人!跟我冲出去!!”她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