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之内,寂静得如同另一个世界。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冲刷的喧嚣、刺鼻的腐蚀气息,都被那层无形的壁障隔绝在外。只有林倾城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叶梦情的心尖上。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维持着双臂撑开的姿势,像一尊被雨水浸透的石像。湿透的单衣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贲张却异常僵硬的肌肉线条。几处被黑雨灼伤的皮肤,在湿布下透出刺目的红黑斑点,边缘甚至有些发白溃烂的迹象。汗水、雨水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从他紧抿的嘴角、剧烈起伏的胸膛渗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对抗着整个天地的重压,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本源力量的流失。
叶梦情的心被狠狠揪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强压下扑过去查看他伤势的冲动,目光飞快地扫过屏障外那两袋被黑雨溅射侵蚀的米袋——麻袋上焦黑的破洞触目惊心,破口处露出的米粒已经失去了莹润的光泽,变得灰暗、干瘪,甚至开始软化溶解!更远处,田里那些沉甸甸、闪烁着暗金光泽的稻穗,在狂暴的黑雨冲刷下,坚硬的金属稻壳发出密集的“嗤嗤”声,腾起缕缕白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锈蚀!那是他们全家的心血,是洼地活下去的希望,正在被这毁灭之雨无情吞噬!
“小姐姐…”林倾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米…不能…毁…”
叶梦情猛地回神,目光落回怀中紧抱的醋瓮。浓郁的酸涩气息在屏障的庇护下显得格外清晰。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她不再犹豫,一把掀开瓮口的泥封,双手捧起沉重的陶瓮,对准屏障外那两袋正在被侵蚀的米袋,猛地泼洒过去!
哗啦——!
晶莹剔透、带着浓郁酸香和草木清气的灵醋,如同救赎的甘霖,泼洒在焦黑的麻袋和灰暗的米粒上!
奇迹发生了!
醋液所到之处,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侵蚀米粒的灰黑色雨痕,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刺耳的“嗤嗤”声瞬间减弱!被醋液覆盖的区域,米粒灰败的色泽停止了蔓延,甚至隐隐恢复了一丝莹润!麻袋上被腐蚀出的破洞边缘,那焦黑炭化的痕迹也不再扩大!
“有用!灵醋真的有用!”叶梦情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光芒。她顾不得心疼这珍贵的药液,再次捧起醋瓮,奋力将剩余的醋液泼向米袋被侵蚀最严重的区域!
屏障外,醋液与黑雨激烈交锋,腾起大片的酸雾。屏障内,林倾城支撑的身体再次剧烈一晃,嘴角那缕极淡的血丝变得更加明显。他强行扩大屏障范围护住叶梦情和醋液,消耗远超之前!
“傻儿!够了!快收力!”叶梦情泼完最后一捧醋,看到林倾城摇摇欲坠的样子,失声惊呼,扔掉空瓮就要扑过去扶他。
然而,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大、凝练如墨汁般的黑雨柱,裹挟着毁灭的气息,如同天罚之矛,狠狠贯向林倾城头顶的无形屏障!
“轰——!!!”
屏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刺耳鸣响!剧烈的波动肉眼可见!林倾城如遭重锤猛击,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脸色瞬间惨金,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溅在脚下干燥的泥地上,绽开刺目的猩红!
“哥——!”屏障边缘,一直死死盯着这边的王胜男,灵瞳中淡金色流光疯狂转动,捕捉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怀中的小凤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小宝更是目眦欲裂,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就要往外冲!
林倾城强行稳住身形,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芒,那是对天地之威的愤怒,更是对自己力量失控边缘的强行压制!他猛地一跺脚,脚下干燥的地面瞬间龟裂!硬生生将倒退的势头止住,再次将屏障死死撑住!只是范围明显缩小了一圈,堪堪只罩住他和叶梦情脚下,以及那两袋被醋液暂时“冻结”了侵蚀的米袋。屏障外的黑雨,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距离他们仅咫尺之遥!
“别过来!”叶梦情对着门檐下目眦欲裂的王胜男和孩子们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迅速蹲下身,撕下自己相对干燥的里衣下摆,手忙脚乱却无比坚定地为林倾城擦拭嘴角和胸前的血迹,看着他惨金的脸色和急剧起伏的胸膛,心如刀绞。“撑住…傻儿…别硬撑…米…米不要了…”
林倾城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深邃却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深深看了叶梦情一眼。那眼神里有不容动摇的坚持,仿佛在说:要的。那是我们的粮食,是命。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王胜男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凤,突然抬起了满是泪痕的小脸。她似乎被爸爸吐血的样子彻底吓坏了,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无意识地、死死抓住了王胜男环抱着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带着哭腔,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破碎而尖利的声音喊道:
“雨…好多雨…黑黑的…好冷…好痛…三天…三天都是黑的!到处都是黑的!米…米都烂了…田里…全是水…臭臭的水…呜哇——!”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不详的呓语,如同冰锥刺破了绝望的雨幕!
王胜男浑身剧震!她猛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凤,那双因恐惧而失焦的大眼睛里,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淡绿色流光一闪而逝!那不是灵力的光芒,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毁灭性灾难的天然恐惧共鸣!
“三天…黑雨…不绝?!”王胜男失声重复,清亮的眸子瞬间收缩如针!她猛地抬头,望向灰黑色暴雨肆虐的天穹,眼中淡金色的灵瞳之力不顾一切地催发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