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徐如海那句冰冷的质问,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雷朔身上,这位向来以悍勇强硬示人的巡海校尉,脸色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变幻不定。
“都督!”雷朔猛地抱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末将麾下匠作营对都督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星纹钢的锻造、导能线的铺设,每一道工序都严格遵循规范,皆有记录可查!此等故障,定是…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栽赃陷害!”他说着,凶狠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向陈远,暗示意味极其明显。
“栽赃?”陈远并未动怒,反而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细长探针,小心地拨弄着那截熔断的导能线焦黑末端,又从损坏的基座连接处刮下一点微不可查的金属碎屑。“雷校尉,导能线因能量过载熔断不假,但起因,恐怕并非你所说的‘手脚’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将探针尖端展示给徐如海和那位白发老工师看。只见那极细的金属碎屑中,隐约夹杂着几点颜色略深、质地似乎不同的细微颗粒。“徐都督,您是行家。星纹钢以陨铁混合精钢,经由星烁石粉末催化锻造而成,质地均匀,韧性极佳。可这些杂质…若我所料不差,是廉价的‘赤铜’碎末吧?”
老工师连忙凑近,仔细辨认,脸色骤变:“不错!是赤铜!赤铜导能性远逊于星纹钢,且熔点更低!若在锻造时被有意无意掺入,或是在铺设导能线时,在线槽关键节点撒入少量…平时难以察觉,一旦大功率能量流经,此处便会率先过热熔毁!”他猛地转头,怒视负责此段工程的匠作营管事和那名脸色煞白的中年工师,“说!这赤铜杂质从何而来?!”
那中年工师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啊!小人…小人只是按吩咐做事…是…是…”他惊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雷朔身旁的一名副将。
那副将脸色剧变,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分明是你自己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如今还想污蔑上官?!”说着竟要拔刀。
“够了!”徐如海一声暴喝,声震船坞。他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极。他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在关乎徐氏未来命运的核心项目上,竟然真的出现了如此龌龊的内斗和贪腐!这不仅仅是破坏合作,更是动摇他徐如海权威、损害徐氏根基的行为!
“将涉事一干人等,全部拿下!严加审讯!”徐如海的声音冷得像冰,“雷校尉,你御下不严,酿此大错,暂卸匠作营监管之职,回舱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雷朔嘴唇翕动,似乎还想争辩,但在徐如海那冰冷而蕴含着风暴的目光逼视下,最终只能狠狠一跺脚,抱拳低吼:“末将…遵命!”他转身离去时,那眼神如同毒蛇般扫过陈远和那名指证的副将。
一场风波看似被强行压下,涉事的工师和那名副将被如狼似虎的徐氏亲卫拖走。但船坞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反而更加压抑。共振枢机的西北角基座需要拆除部分结构,更换导能线,修复工作需要时间。
徐如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怒火,转向陈延时,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让陈帅见笑了。徐某治军不严,竟出此等纰漏。修复工作我会亲自督促,绝不会再有任何差池。”
陈远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心知肚明,赤铜杂质或许是真,但背后是否另有指使?是针对他北疆?是针对共振枢机本身?还是徐氏内部权力斗争借题发挥?雷朔被暂时停职,是徐如海的惩戒,但也可能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接下来的两天,修复工作在一种异样的沉默和紧张中进行。徐如海亲自坐镇船坞,监督每一个环节,确保所用材料皆为上品,工艺无可挑剔。陈远也乐得清闲,大部分时间留在客舱,一方面通过刘擎天与岸上的老鹰保持联系,关注晋军动向(那支骑兵依旧驻扎原地,毫无退意),另一方面则更加深入地推演共振枢机启动后,可能引发的各种地脉能量变化及应对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