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与草药和死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厅内厅外围满了人,所有大小头目,无论之前立场如何,此刻都聚集于此,鸦雀无声。目光聚焦在那张铺着虎皮、如今却被寨主“座山雕”口中不断溢出的黑血所浸染的木椅上。
座山雕斜靠在椅中,脸色乌黑,气息奄奄,那支淬毒的短箭仍插在他的肩胛处,无人敢轻易拔出。他浑浊的眼睛努力圆睁着,扫过眼前一张张或悲戚、或惶恐、或隐藏着野心的面孔,最终,定格在刚刚从寨门浴血归来、一身狼藉的陈远身上。
陈远站在张彪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复杂目光——有关切,有审视,有敬畏,也有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敌意。权力的交替,往往伴随着最深重的危机。
“兄……兄弟……”座山雕挣扎着抬起一只手,声音微弱如同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指向陈远,“过来……”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钱先生站在人群前列,低垂着眼睑,山羊胡微微颤动,看不清表情。黑熊等几个原本与张彪、陈远不甚和睦的头目,则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陈远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稳步走到座山雕面前,单膝跪下:“寨主。”
座山雕的手颤抖着,抓住了陈远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陈……陈远……有胆识……有谋略……这寨子……交给你……我……放心……”
他猛地咳嗽起来,喷出更多黑血,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死死盯着陈远,吐出最后几个字:“带……带着弟兄们……活……下……去……”
手臂无力地垂下,头颅歪向一边,叱咤黑云山多年的匪首“座山雕”,就此气绝。
聚义厅内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悲声和骚动。
张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重重磕了三个头。他猛地起身,一把抽出腰刀,环视全场,声如雷霆:“都听见了吗?!寨主遗命!从今日起,陈远,便是我们黑云寨新任寨主!谁有不服,先问过老子手中的刀!”
他麾下的心腹立刻按刀上前,杀气腾腾。赵铁柱、李狗儿等人也毫不犹豫地站到陈远身后,目光坚定。
压力瞬间来到了钱先生和黑熊等人一边。黑熊脸色涨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张彪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和厅内外明显倾向于陈远的气氛,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钱先生终于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悲戚与无奈,他长叹一声,对着陈远的背影,率先躬身行礼:“属下……钱禄,参见寨主。”
他这一带头,其他原本摇摆不定或心怀鬼胎的头目,也只得纷纷躬身,参差不齐地喊道:“参见寨主!”
声音不算洪亮,甚至带着几分勉强,但至少在明面上,承认了陈远的地位。
陈远缓缓站起身,转过身,面对众人。他脸上没有即将登上权力顶峰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凝重。他目光扫过躬身的人群,在钱先生低垂的头上停留一瞬,又掠过黑熊那不甘的面孔,最后望向厅外那些惶惑不安的普通土匪。
他知道,这声“寨主”,不是荣耀,而是千斤重担,是无数双眼睛的期盼,更是无数把隐藏在暗处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