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黑暗与光明的抉择,最终都汇聚于此——这扇清晨开启的门后。这不是终点,而是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孤独而勇敢的起点。
清晨五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天际只有一抹鱼肚白。深秋的寒气如同无形的薄纱,笼罩着寂静的街道。我站在“多多麻辣烫”紧闭的店门前,手里攥着那把冰冷的钥匙,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昨夜内心的审判与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面对现实的、近乎麻木的冷静,以及一丝被压抑在极深处的、对未知的悸动。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推开门,一股崭新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石灰气味的风迎面扑来。店内空荡、明亮、洁净,等待着被赋予生命的活力。
时间紧迫,十点营业,我必须在这之前完成所有准备。
六点整,第一批送达的是老刘那里的猪棒骨和鸡架。骨头还带着凌晨屠宰场的寒意。我立刻开始重复那套已然熟练的流程:清洗、焯水、入桶、点火。当文火慢慢舔舐着桶底,汤面开始泛起细微涟漪,醇厚的香气开始一丝丝析出时,我的心才稍稍安定。这锅汤,是今天的定海神针。
紧接着,蔬菜配送公司的小吴拉着小货车准时抵达。我核对着清单:生菜、油麦菜、金针菇、香菇、土豆、藕片……林林总总,都是水灵灵的新鲜货色。我和他一起将一筐筐蔬菜搬进后厨。
“张老板,预祝你开业大吉啊!”小吴擦着汗,递过签收单。
“谢了,往后多关照。”我快速签了字,目送他离开,随即投入下一场战斗。
七点左右,孙阿姨来了。她看到焕然一新的店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局促。她搓着手,低声说:“张老板,我来了。”
“孙姨,快来帮忙!”我来不及寒暄,直接分配任务,“把这些蔬菜都摘了、洗了、切好,按不同品类分装到保鲜盒里,摆到前台冷藏柜。标准就按我昨天跟你说的,一定要干净,整齐!”
“哎,好,好!”孙阿姨连忙应下,系上我给她准备的新围裙,麻利地开始工作。她沉默寡言,但手脚依旧勤快,清洗蔬菜的动作细致而专注。有她在,后厨至少有了些人气,也让繁杂的准备工作变得有序了一些。
冻品张老板的货也在七点半送达。各种丸子、培根、牛肉卷等冻品被迅速转移进冰柜。我则开始处理需要现穿的食材:泡发海带结、穿制火腿肠、切配豆皮……每一项工作都繁琐而耗时。
八点过一刻,当所有食材都被分门别类、整齐码放在前台明亮的冷藏展示柜和后厨的备料区时,我和孙阿姨才终于能直起腰,喘口气。看着那琳琅满目、色泽鲜亮、摆放有序的菜品,一种微弱的成就感悄然滋生。这不仅仅是食材,这是我构筑战壕的沙袋,是迎接顾客的阵列。
我们匆匆扒了几口路上买的包子豆浆当作早餐。这时,花店送的花篮和预订的红毯也到了。我和送货小哥一起,将八个花篮在店门两侧对称摆开,铺上那条崭新的红地毯。虽然简单,但喜庆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引得早起的路人纷纷侧目。
不能坐等。我深知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
我迅速煮了好几份不同口味的麻辣烫,用小的一次性纸碗盛着,主要是招牌骨汤和开胃的番茄口味。然后,我端着这些“开路先锋”,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走向左邻右舍。
第一家是理发店的托尼老师。他刚开门,正在打扫。
“托尼老师,早!我店今天开业,弄了点麻辣烫,您尝尝鲜,给提提意见!”我将一碗骨汤麻辣烫和几张传单递过去。
托尼有些意外,接过碗,看了看那奶白色的汤和清晰的食材,挑了挑眉:“哟,张老板,动作够快的啊!看着不错嘛,谢了啊!”他吸溜了一口汤,点了点头,“嗯,汤可以,挺鲜。”
“您喜欢就好,帮忙宣传宣传哈!”我笑着离开。
接着是五金店老板、烟酒店老李……我如法炮制。大多数人都是意外之余带着些许客气,尝过后也大多给出了“不错”、“挺干净”的评价。烟酒店老李咂摸着嘴,说:“小张,你这味儿,跟以前那家可真是不一样了,正!”这话让我心中微动。
发完“样品”和传单,我看时间还没到十点,又拿起一沓传单,跑到稍远的路口,趁着早高峰的尾巴,再次向行人分发。汗水浸湿了内衣,喉咙也有些发干,但一种主动出击的充实感,抵消了部分紧张。
九点五十分。我回到店里。孙阿姨已经将最后一点准备工作检查完毕。我们并肩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逐渐增多的人流。花篮鲜艳,红毯夺目,店内灯光明亮,菜品琳琅满目。
一切就绪。
然而,望着门外来来往往、却无人驻足的人群,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如同细密的蛛网,悄悄缠绕上来。我和孙阿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与期盼。投入了所有心血,背负着沉重的过去,这场豪赌的结果,即将揭晓。
十点整。 我深吸一口气,将大门完全敞开,正式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最初的半个小时,是难熬的。
偶尔有人驻足,看看招牌,看看店内,翻看一下门口的菜单牌,然后……走开。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店内的明亮和整洁,似乎成了一种无形的距离感。我和孙阿姨像两个望夫石,内心的期待随着每一次顾客的离开而一点点下沉。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冰柜压缩机启动的声音。
“生意……是守出来的。”孙阿姨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