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你挪用公司储备金,伪造报告,众叛亲离……每一步,都在预料之中。甚至,加速了这个过程。雷煌的入狱,李菩提的离去,安然的失望……这些,都让‘报废’流程进行得更加顺畅。”
他提到了安然的名字。那个名字像烧红的针,刺了我一下。
“安然……她也是你们……”
“也许吧,”邹帅打断了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我想法幼稚的不屑,“她是不是重要吗?一切已成定局,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好了,知道的太多,对你可能是个更大伤害。”
他轻易地将最后一点可能推卸责任的理由,也从我脚下抽走。
“所以,捧你上云端,不是为了让你看得更远,”我喃喃地,接上了他之前的话,像是在咀嚼一枚苦到极致的核,“是为了让你摔得更碎,碎到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连一点复仇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没错。”邹帅点了点头,对我的“领悟”表示认可,“台子是我搭的,游戏规则是我定的。你能坐在牌桌上,不是因为你够资格,而是因为我允许。当你这枚棋子不再听话,并且开始试图窥探棋手时,最彻底、最安全的处理方式,就是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自身的‘贪婪’和‘愚蠢’而彻底毁灭。这样,既清理了风险,也警示了其他可能不安分的……工具。”
他用了“工具”这个词,如此自然,如此确凿。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假钞。它不再仅仅是一张假钞,它是我整个过去的隐喻,是我所有价值的终极定义。看着像钱,其实一文不值。看着像成功的企业家,其实只是一个被利用到极致然后丢弃的工具。看着像拥有非凡能力的人,其实连这能力的存在意义,都是别人赋予的陷阱。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同深海的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淹没。愤怒熄灭了,恨意也变得苍白。在这样绝对的、系统性的、降维打击般的毁灭面前,个人的情绪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我甚至……连恨邹帅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遵循着更高层面、更冰冷规则的程序。在他眼中,我或许真的和一张假钞,一台报废的仪器,没有任何区别。
包厢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邹帅似乎终于完成了他的“清理”工作,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皱的羊绒开衫。他看了一眼依旧捏着假钞、如同石雕般的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好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他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甚至带点“仁慈”的平和,“接下来,好自为之吧。”
他没有再说“兄弟”,没有再说任何虚伪的客套。他径直走向包厢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
隔绝了。
将我,和那张假钞,彻底留在了这片由谎言和背叛构筑的、最后的审判之地。
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指尖的假钞,仿佛在无声地燃烧,灼烧着我的皮肤,我的神经,我的灵魂。
工具的报废时刻……
原来,就是这样。
无声,无息,甚至连一点金属断裂的悲鸣都没有。
只有一张轻飘飘的、一文不值的假钞,和一片死寂的、被彻底掏空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