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臣服(2 / 2)

板房里异常安静,只有我平和而清晰的声音在回荡。张大山彻底沉默了下来,他不再与我对视,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防线正在一层层剥落。我给出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是触手可及的、能够立刻改善他当下痛苦的方法。这种切身的、关乎他个人最根本利益的关怀,比任何宏大的商业蓝图都更能打动他。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竟然有了一丝微弱的水光。这个在矿山上叱咤风云、以强硬着称的汉子,此刻流露出了一丝深藏已久的脆弱。

“老弟……”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你……你说的这些,跟我之前看的那些大夫,说的不太一样……他们就是开一堆药,贵的要死,吃了也没见多大好转……你这些话,听着……实在。”

“因为病在身上,更在心里。”我轻声说,带着一丝理解和共情,“药能治病,但解不了心结。您的心结,是这座矿,是未来的不确定性,是对儿子的责任和担忧。这些焦虑和压力,每天都在消耗您的心神,加重您身体的负担。我给的这些方法,是帮您先把身体的底子稳住,让您有力气、有清晰的头脑,去思考、去解决那个更大的心结。”

我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再次引回了矿场的未来。

“张总,我刚才提的那个方案——合理的价格,加上顾问身份和持续的分红,保障您和家人的未来,让您能安心调养身体,看着儿子成才……这,就是解开您心结的那把钥匙。”我的语气充满了真诚,“我们不是掠夺者,我们是来帮您实现软着陆的。让这座曾经带给您荣耀和财富的矿,在它生命的最后阶段,或者说,在新的生命周期里,还能继续反哺您,保障您后半生的安康和体面。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张大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胸中多年的浊气和焦虑都排解出去。他再次望向窗外,但这一次,目光不再是绝望和挣扎,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类似于……释然和决断的神情。

他转回头,看向我,眼神已经变得不同,那里面没有了最初的凶狠和戒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疲惫,以及一丝新生的决意。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我……需要看到你们具体的诚意。白纸黑字的条款,价格,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顾问和分红,必须写进去,写得明明白白!”

我知道,成功了。

这座顽固的堡垒,终于在“食卦”智慧与人性洞察的双重作用下,宣告臣服。他或许还没有在法律文件上签字,但他已经在心理上,接受了那个他曾经宁死也不愿考虑的选择。

“这是当然。”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将初步的方案意向带给您过目。在这之前,请您务必,先从今晚那碗小米南瓜粥开始。”

我站起身,知道今天的谈话已经达到了极限,需要给他独自消化和思考的空间。

张大山也站了起来,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这一拍,力道很重,带着矿工特有的实在,也传递着一种无言的、复杂的情绪——有感谢,有无奈,有决绝,也有对未来的那么一丝微弱的期盼。

我没有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走出了这间弥漫着烟味、药味和人生百味的铁皮板房。

门外,山风凛冽,吹在脸上有些刺痛,但空气却无比清新。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也给这片苍凉破败的矿区镀上了一层悲壮而温暖的光晕。

我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我知道,金爷的“投名状”,我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部分。接下来的具体谈判和条款细化,周老板和他的团队自然会接手。

但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复杂的感慨。这座矿的易主,对于资本游戏而言,只是一次寻常的运作;但对于张大山个人,却是一场人生的剧变。我用我的方式,引导了这场剧变的方向,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

车窗外的远山沉默着,无法给我答案。

我发动汽车,驶离了这片即将改换门庭的山坳。车灯划破渐浓的暮色,像一把利剑,劈开了过去与未来的界限。

而我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张大山的臣服,我算是正式在金爷面前,证明了“食卦人”的价值。更汹涌的暗流,更复杂的棋局,还在前方等待着我。邹帅的资本,杨雪的魅影,金爷的深意……都将接踵而至。

但此刻,我只想尽快回到那个临时落脚的小宾馆,好好睡一觉。这场攻心之战,耗神至极。

至于那碗能温暖脾胃、安抚心神的小米南瓜粥,不知张大山今晚,是否会真的为自己熬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