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我“忽略”掉这些微不足道的“瑕疵”呢?
如果我在最终的“卦象报告”里,只强调项目的地理位置优势、市场前景、团队实力这些光明面,而对于这些环保风险,只是用“需关注长期生态影响”、“建议加强环境监测”之类不痛不痒、充满弹性的词语,一笔带过,模糊处理呢?
我没有明确说“吉”,也没有隐瞒风险(只是说得轻描淡写),这算不算违背规矩?算不算“助纣为虐”?
周老板他们那么大的能量,或许早就打点好了一切,这些“风险”根本就不会爆发呢?也许,只是我过于杞人忧天了?
毕竟,那可能是两个亿啊!足以抹平任何“微不足道”的道德瑕疵!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病毒般迅速扩散,侵蚀着我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我为自己寻找着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试图将这次“模糊处理”包装成一种“成熟”、“变通”,而非堕落。
内心经历了又一番天人之战后,那贪婪的巨兽,终于在这次,压倒了那微弱却顽强的良知之声。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坐到电脑前,打开文档,开始撰写给周老板的“卦象分析报告”。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文字流畅而出,分析着地块的“旺气”,市场的“需求”,团队的“实力”……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乐观,那么有说服力。
直到写到关于“潜在风险”的部分。
我的手指停顿了。
脑海中闪过清汤老人平静的眼神,闪过老陈揉面的身影,闪过那三条高悬的规矩。
良知在做着最后的、无力的挣扎。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自残的决绝。
我敲下了如下字句:
“……然,任何宏大项目皆非尽善尽美。此地块历史悠久,需留意其深层土壤或存极微量历史残留物,虽远不足为虑,然为求万全,建议项目后期加强环境质量跟踪监测,尤其关注毗邻水系之生态平衡,彰显企业社会责任,亦可规避无谓之纷扰。”
“极微量”、“远不足为虑”、“无谓之纷扰”……
我用精心选择的、极具误导性的词汇,将那个可能存在的环保炸弹,轻描淡写地包装成了一个可以轻易解决的、甚至能用来“彰显企业社会责任”的“小问题”。
写完这段,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我知道,我越界了。
我亲手,在我一直坚守的防线上,凿开了一道裂缝。
我没有直接说“吉”,但我提供的这份“乐观且风险可控”的报告,无疑会给周老板注入最强的强心剂,促使他们更加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场豪赌。
我将报告打印出来,签上名字,装进信封。整个过程,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卜算,这是一场交易。
我用原则的退让和良知的蒙尘,去交换一个通往巨额财富的、虚幻的可能性。
“模糊卦象”,听起来似乎比直接撒谎要“高级”,要“留有余地”。
但本质上,它是我向欲望投降的白旗,是我灵魂堕落的开始。
那口好不容易重新点燃、试图用“慢火”熬煮的内心之汤,在这一刻,被投下了一味名为“侥幸”与“贪婪”的毒料。
汤,已然变味。
而我,在这条迷失的路上,迈出了无法回头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