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挣扎着从一片狼藉的苔原上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大口的血沫。后背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但他顾不上了。他第一时间反手摸向背后。
冰冷。僵硬。父亲枯槁的身体依旧被他牢牢绑在背上,只是更加冰冷,更加沉寂,如同背负着一座亘古的冰山。那最后的温度,终究是彻底消散了。
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沾满血污和紫色粉尘的苔原上,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泪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
“辰哥……”胖子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拖着断腿,踉跄着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老爷子他……”
陆辰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合金左臂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刚才那爆发性的废铁洪流似乎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外壳,再无半点光芒。怀里的铁盒也彻底沉寂,冰冷坚硬。
“咳咳……”眼镜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儿子,艰难地爬过来,孩子胸口的暗金光芒彻底消失,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老吴的轮椅被掀翻在泥泞中,他挣扎着从轮椅下爬出,金属义手扭曲变形,发出细微的电弧短路声,但他毫不在意,独眼死死盯着爆炸中心的方向,充满了警惕。
死寂。
除了远处被掩埋的清道夫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嘶吼,以及残存的黑甲守卫在废墟中发出的微弱呻吟和电子杂音,整个伊甸园陷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这时!
“啧……命……真硬……”
那个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摩擦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
老鬼!
他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废墟中爬出的幽灵,缓缓从一簇倒塌的巨大蘑菇丛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沾满了泥泞、紫色的孢子和暗红色的血污(不知是谁的),防毒面具歪斜着,露出一只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他拄着那根金属拐杖,步履蹒跚,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陆辰……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陆辰那只彻底沉寂的合金左臂!
“废品流……”老鬼嘶哑地低语,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动和……贪婪?“竟然……真的……存在……还能……驱动……心核的……残渣……”
他的目光扫过陆辰背上冰冷的遗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疯狂的急切取代。“小子……你爹……临死前……给你……划拉了什么?拿出来!”
“滚!”胖子如同被激怒的野猪,抄起旁边半截断裂的金属管,挡在陆辰身前,对着老鬼怒吼,“再靠近一步!老子砸碎你的破面具!”
老鬼浑浊的眼睛冷冷瞥了胖子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碍事的蝼蚁。他没有理会胖子,枯瘦的手指向陆辰那只合金左臂,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他刻下的……坐标……显化出来!快!周天铭的援兵……马上就到!只有……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有……我能带你们……去那里!”
坐标!显化?
陆辰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住老鬼!父亲用生命传递的轨迹!那烙印在手臂皮肤和灵魂深处的灼痛!这个神秘的老鬼……他知道?!
几乎在同时!
呜——呜——呜——!!!
更加凄厉、更加急促的警报声,如同索命的恶鬼尖啸,再次响彻整个伊甸园!穹顶上方,刺目的猩红灯光疯狂闪烁!
“警报!外部通道被强行突破!检测到高能量反应!威胁等级:致命!”
“识别信号:联盟快速反应部队!指挥官:周天铭!”
“所有残存单位!固守待援!重复!固守待援!”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死亡的宣告!
轰!轰!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伊甸园边缘那些厚重的金属闸门上!比之前守卫突破时猛烈十倍!坚固的闸门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凹陷瞬间出现!刺目的能量切割光束如同烧红的餐刀划过黄油,轻易地熔穿了厚重的金属!更多的、穿着更加精良、装甲更加厚重的黑色守卫身影,如同潮水般从被强行撕开的缺口处涌入!他们的武器更加先进,能量炮口凝聚的光芒更加凝聚、更加致命!
而在这些守卫的拱卫下,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色执行官制服的身影,踏着被熔穿的金属残骸,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者,缓缓走入了这片狼藉的伊甸园!
周天铭!
他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眼神冰冷、怨毒,死死地锁定了废墟中心、背着父亲遗骸、跪在泥泞中的陆辰!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造型更加狰狞、枪口如同微型黑洞般的能量手枪,枪口凝聚的灰白光芒,散发着比清道夫巨炮更加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气息!
“陆辰……”周天铭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刻骨的杀意,在警报的尖啸中清晰地传来,“游戏……结束了!交出心核和你爹的尸体!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残存的黑甲守卫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挣扎着爬起,猩红的电子眼重新锁定了陆辰等人!被掩埋的清道夫也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挣扎着想要爬出废墟!
前有神秘莫测、意图不明的老鬼,后有携雷霆之怒、必杀之心的周天铭大军!
陆辰跪在冰冷的泥泞中,背上背负着父亲冰冷的遗骸,怀中紧贴着沉寂的铁盒,左臂残留着父亲刻下的灼痛轨迹。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狠狠压在他的肩头,几乎要将他碾碎。
他缓缓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扫过虎视眈眈的老鬼,扫过步步紧逼、杀气腾腾的周天铭大军。悲伤、愤怒、绝望、疲惫……无数情绪在胸腔中翻滚、冲撞。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一股冰冷的、如同废铁般的决绝所取代。
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死死按在了自己那只沉寂的、烙印着父亲生命最后轨迹的合金左臂之上!
皮肤接触冰冷的金属,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复杂轨迹,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废铁色光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他掌心与左臂接触的地方,极其微弱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