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锈蚀的脉搏
“滋…滋…”
那冰冷宏大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在艾莉克希娅的脑髓深处钻凿、回荡。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带着非人的重量和绝对的秩序感，试图碾碎她抵抗的意志。
“…坐标…锚定…容器…适配…准备…接收…归源…”
滚烫的门轴在她掌心下嗡鸣，仿佛一颗来自深渊的心脏在搏动。驳杂的能量——陆辰濒临消散的深红印记、老吴最后暗金之血的残骸、时空风暴湮灭后的尘埃、铁锈腐朽千年的熵增——如同粘稠污浊的泥浆，顺着她的手臂强行灌入，又在她意志的引导下，艰难地维系着陆辰断腕处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暗红光芒。
深红沙漏的流沙，死死卡在1.8%，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但这冻结，是以艾莉克希娅为熔炉，以她的生命和精神为燃料的强行维系！
“呃…”艾莉克希娅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后背撞击机床的剧痛、内腑的震荡、以及精神上抵抗那冰冷低语带来的撕裂感，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切割她的神经。冷汗混着血污从额角滚落，冰蓝色的瞳孔边缘开始爬上细微的血丝，视野阵阵发黑。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强行拉扯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警告！外部…意志…污染…持续…增强…精神屏障…过载…54%…主体意识…存在…被同化…风险…”林薇的警报断断续续，充满了巨大的干扰杂音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紧迫。光尘核心在她意识中疯狂闪烁，试图构筑精神防线，抵御那源自门轴深处的归源意志侵蚀。
不能放手！绝对不能放手！艾莉克希娅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陆辰的命就系在这根滚烫的、被归源意志标记的门轴上！
仓库深处，那扇通往隔间的小铁门缝隙里，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着仓库里的一切。鸭舌帽杀手的身影隐藏在隔间的黑暗中，他左手死死捂着右手腕被工具刀贯穿的伤口，鲜血依旧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隔间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剧痛让他的脸扭曲，但那双阴鸷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艾莉克希娅和她手中紧握的门轴，更盯着地上昏迷的陆辰和胖子。刚才胖子那诡异的状态和冰冷的呓语，如同冰冷的毒刺，扎进了他的心底，带来一种远超肉体创伤的寒意。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或者等待仓库里这些人被归源意志彻底碾碎。
远处，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穿透沉沉的夜色，越来越清晰。那声音带着90年代警用吉普特有的粗犷和嘶哑，划破了废弃厂区的死寂，正迅速朝着这个刚刚被恐怖能量束蹂躏过的区域逼近。警笛声如同无形的倒计时，敲打着仓库内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内忧！外患！濒死的同伴！无形的侵蚀！
艾莉克希娅感觉自己被四面八方的压力挤压得几乎窒息。她的目光扫过仓库：
胖子如同死猪般瘫在陆辰身上，肥胖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扭曲的痕迹，嘴角甚至溢出些许白沫。腰部被时空涡痕撕裂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高温灼烤过的焦黑痕迹。他的精神海被深红污染蹂躏过，又被杀手血液强行刺激，此刻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一片狼藉。
老吴倒伏在扭曲的废铁堆里，身体被半掩着，一动不动。那只曾经爆发出恐怖力量的暗金右手，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枯死的焦木，皮肤下的荆棘纹路完全剥落，露出碳化发黑的骨骼和肌肉，甚至有细微的晶体碎屑从焦黑的伤口中簌簌掉落。他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身下那一小滩暗金与暗红混杂的粘稠血液，在微弱地扩大着范围。林薇的生命检测信号在他身上，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陆辰…陆辰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断腕处那点靠门轴驳杂能量强行维系的暗红光芒，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艾莉克希娅的心脏。
必须先救人！至少…要让他们撑到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薇！扫描胖子！老吴！急救方案！优先维持生命体征！”艾莉克希娅在意识中嘶吼，抵抗着脑内低语的同时，强行分出一丝心神。
“扫描…进行…目标个体（胖子）…腰部…创伤…肌肉组织…撕裂…伴随…时空能量…残留…侵蚀…需…物理…隔绝…及…神经…镇痛…目标个体（老吴）…生命能量…低于…临界阈值…内脏…多处…破裂…道标结构…彻底…崩溃…反噬…持续…需…外部…生命…能量…注入…稳定…核心…”林薇的声音在巨大的干扰中断续传来，每一个诊断都如同冰冷的判决。
物理隔绝？神经镇痛？外部生命能量？在这片废墟里？
艾莉克希娅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狼藉的仓库地面。散落的废铁零件、扭曲的镀锌水管、破裂的机床冷却油箱里渗出的粘稠乌黑机油、角落里堆积的废弃油毡布…还有无处不在的、厚厚一层暗红色的铁锈粉末！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无比契合这个“废品”仓库的方案，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猛地松开紧握门轴的左手！失去她这个能量桥梁，断腕处那点暗红光芒猛地一黯！流沙似乎有加速的迹象！
“不！”艾莉克希娅心中剧震，右手依旧死死抓着滚烫的门轴，左手却闪电般探向旁边——那里，有一块被冲击波掀飞、边缘相对锋利的、沾满油污和锈迹的废弃机床挡板！她抓住挡板，用尽力气，狠狠砸向旁边那滩从破裂油箱里流出的、粘稠的乌黑机油！
噗！
挡板边缘深深插入粘稠的油污中！她抓住挡板，如同搅拌般，在油污中狠狠搅动！粘稠的机油被搅起，混合着地面厚厚的铁锈粉末，瞬间形成一种更加粘稠、更加污浊、散发着刺鼻金属腥气和机油恶臭的、暗红发黑的糊状物！
“胖子！趴下！”艾莉克希娅厉声喝道，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变形。她根本不等胖子反应——胖子也根本不可能有反应。她左手抓着那块沾满了粘稠油锈混合物的挡板，身体猛地半跪下来，手臂带着一股狠劲，狠狠地将那一大坨散发着恶臭的混合物，拍在了胖子腰部翻卷的伤口上！
啪叽！
粘稠、冰冷、带着铁锈颗粒感的混合物，瞬间覆盖了胖子腰部狰狞的伤口！
“呃啊——！！！”即使处于深度昏迷，胖子肥胖的身体也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向上弹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呜咽！腰部伤口传来的剧痛和冰冷粘腻的触感，强行将他从混沌的边缘短暂地刺激得清醒了一瞬！他翻白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
“闭嘴！不想死就忍着！”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胖子混乱的意识。她动作不停，左手死死按住那坨覆盖伤口的油锈混合物，利用其粘稠的特性和铁锈粉末的粗糙颗粒，强行物理性地封闭住翻卷的皮肉！铁锈的颗粒或许能吸附残留的时空能量侵蚀，粘稠的机油则提供了最简陋的隔绝层！
剧痛让胖子浑身抽搐，眼泪鼻涕混着血污一起涌出，但他似乎被艾莉克希娅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和语气震慑住了，肥胖的身体僵硬地趴着，牙齿死死咬着嘴唇，发出咯咯的响声，竟真的强忍着没有再嚎叫出来。
“目标个体（胖子）…腰部创伤…外部…污染物…覆盖…物理隔绝…效果…37%…神经疼痛…阈值…突破…建议…”林薇的扫描反馈带着巨大的干扰。
“没时间建议了！”艾莉克希娅打断林薇，她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更远处的老吴！老吴的情况比胖子凶险百倍！道标结构崩溃的反噬正在持续吞噬他最后的生命力！
她再次将左手伸入那滩粘稠的油锈混合物中，狠狠挖起更大的一坨！然后，她拖着因剧痛而麻木的身体，踉跄着冲向废铁堆里的老吴！
每走一步，后背的撕裂感都让她眼前发黑。抓住门轴的右手，皮肤已经被滚烫的金属灼伤，发出焦糊味，但她不敢松开！那是陆辰最后的生机！
她冲到老吴身边，半跪下来。老吴的脸灰败如同死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艾莉克希娅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沾满油锈混合物，猛地按在了老吴的胸口——那暗金荆棘纹路曾经最耀眼、如今却一片焦黑的核心位置！
嗤…
粘稠冰冷的混合物接触到老吴滚烫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薇！引导！门轴能量！分出一缕！给老吴！强行注入！”艾莉克希娅在意识中狂吼，同时左手死死按在老吴胸口，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力量也压进去！
“指令…确认…高风险…能量…驳杂…目标个体（老吴）…结构…濒临…瓦解…强行注入…可能导致…瞬间…湮灭…”林薇的警告带着巨大的风险提示。
“注入！！”艾莉克希娅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最后的赌博！不注入，老吴必死无疑！
嗡！
连接着陆辰断腕的那缕微弱驳杂的能量细流，极其艰难地分出了一丝更细微的支流，顺着艾莉克希娅的身体和左手，强行导入了老吴焦黑的胸口！
噗！
老吴灰败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和暗金晶体碎片的粘稠黑血狂喷而出！溅了艾莉克希娅一身！他身体表面那些焦黑的皮肤和肌肉，在驳杂能量注入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朽木，发出滋滋的声响，甚至有细微的碳化碎屑剥落下来！
“警告！目标个体（老吴）…生命信号…急剧…波动…濒临…湮灭临界点…”林薇的警报尖锐到刺耳。
艾莉克希娅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波动达到顶峰的瞬间，老吴胸口那被油锈混合物覆盖的位置，那焦黑的皮肤深处，极其微弱地、如同幻觉般，亮起了一粒比针尖还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点！那光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顽强地抵抗着湮灭的力量，甚至…极其缓慢地吸收了一丝丝导入了驳杂能量中最深沉的那抹暗金！那是属于他自身血液的最后残留！
弓起的身体重重砸回地面。老吴的呼吸依旧微弱得几乎消失，但那股急速滑向湮灭深渊的生命信号，竟然在触底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却真实地……稳住了！如同在悬崖边缘抓住了一根细如发丝的藤蔓！虽然依旧在深渊边缘，但至少，没有立刻坠落！
同时，艾莉克希娅脑中那冰冷的归源低语，似乎被老吴胸口这微弱到极致的抵抗和陆辰断腕处能量的分流所干扰，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
“警笛声…距离…300米…预计…抵达…时间…90秒…”林薇的警报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冰冷。
九十秒！
仓库深处隔间门缝里的阴冷视线，变得更加锐利和危险。杀手显然也听到了迫近的警笛，他在权衡，是立刻冒险补刀，还是继续蛰伏等待更好的机会？手腕的剧痛和胖子带来的诡异阴影，让他倾向于后者，但他握紧了藏在工装裤另一侧口袋里的备用武器——一把磨尖的螺丝刀。
艾莉克希娅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混合着血污和油锈的混合物，狼狈不堪。她左手依旧按在老吴胸口，右手死死抓着滚烫的门轴，维持着陆辰那1.8%的沙漏。她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胖子，濒死的老吴，命悬一线的陆辰，最后落在仓库那个巨大的、流淌着熔融金属的门洞缺口上。
缺口外，1998年南滨市沉沉的夜色里，警灯闪烁的光芒已经隐约可见。
九十秒！她必须带着三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离开这个被归源意志标记的死亡仓库！还要躲开暗处毒蛇般的杀手和即将到来的警察！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但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根被杀手遗落的、沾满暗红血锈的生铁撬棍。撬棍的尖端，沾着胖子昏迷前按上去的、属于杀手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