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湾的保密措施,从一开始就被提到了最高等级。
进出海湾,只有两条路。海路,便是那狭窄险峻、暗流涌动的“龙门”水道,且入口两侧崖顶,日夜有了望哨警戒,配备千里镜和烽火。陆路,则只有那条最初被发现的、隐藏在灌木藤蔓后的险峻裂隙小路,如今已被拓宽加固,并在山腰增设了两处隐蔽的哨卡,由韩猛派来的北疆军老兵把守,只认特定令牌和口令,对外则完全伪装成崎岖难行的废弃猎径。
湾内工匠、水手、驻军的所有家属,暂时都未迁移至此。所有人均被告知,此地为高度机密军务所在,严禁与外界通信,违者以通敌论处。物料运输,大多利用深夜或恶劣天气,通过海路用小船分批从北疆其他沿海秘密据点转运而来,陆路只运输少量急需且不易走水路的物品,同样严格伪装。
陈沧澜甚至定下严苛的“分区管制”:造船厂区、训练营区、核心营地区、仓储区,各区之间亦有简易栅栏和守卫,非经允许不得随意串区,最大程度限制信息流通。
然而,百密一疏,或者说,当一项活动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想要在有心人眼中完全隐形,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当这项活动,涉及到木材、铁料、铜锭、硝石等敏感物资的流动,以及数百名青壮劳力(工匠、水手、护卫)的聚集时,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渤海郡,莱州府,一个看似普通的沿海渔镇。
时近黄昏,海风带着浓重的咸腥味,吹拂着码头边破旧的渔网和晒得发白的船板。几条晚归的小渔船正在靠岸,渔获不多,渔民们脸上带着惯常的疲惫与麻木。酒旗招展的几家小酒肆里,人声嘈杂,弥漫着劣质酒水和鱼腥混合的气味。
临街一家不起眼的茶棚角落里,坐着两个头戴斗笠、衣着普通的汉子。他们面前摆着粗陶茶碗,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街道和码头,耳朵竖着,捕捉着周围零碎的交谈。
“……听说了吗?老吴头家那个在船厂做活的侄子,前阵子说是接了趟远活,工钱给得足,走了快俩月了,一点音信没有……”
“嘘……少打听。现在到处都不太平,谁知道是给哪家贵人做活去了。”
“也是……不过最近码头这边,好像半夜里来的‘货船’多了些?卸下来的东西都用厚油布盖着,沉甸甸的……”
“管他呢,能给码头增点抽头就行。就是守夜的王二麻子说,有几次看到那些搬货的,手上老茧的位置不像寻常苦力,倒像是……握惯了刀枪的。”
两个斗笠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几日后,登州府通往内陆的官道上,一个行脚商打扮的中年人,牵着一头驮着杂货的毛驴,与几个同样风尘仆仆的商贩结伴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年北边的皮子,货少价高啊,听说都往更北边走了?”
“可不是嘛,朔方、幽州那边的大商号,收得凶。还有人说,是北疆那位王爷在收,有多少要多少,价钱还公道。”
“北疆王?他要那么多皮子作甚?自己穿也用不了这许多……”
“谁知道呢,贵人行事,哪是咱们能猜度的。不过我还听说,不光是皮子,上好的铁料、铜锭、甚至硫磺、硝石,只要质量好,往北边送,都有厚利。就是路不好走,关卡查得也严。”
“富贵险中求嘛……我有个远房表亲,在莱州那边拉纤,说前些日子看到有船队夜里往北边荒滩卸大木头,那木头,啧啧,一看就是深山老林里的好东西,也不知道运去哪……”
行脚商模样的中年人,低着头,看似在整理驴背上的货物,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又过了数日,莱州府某处偏僻的海边荒村,一间几乎废弃的土地庙里。
“夜枭”的副手,代号“鹞子”,正听着两名扮作乞丐和渔民的天罗外围成员低声汇报。
“……大致摸清了,最近三个月,至少有五批‘特殊物料’,从莱州湾不同的小渔港或荒滩,趁着夜色,被不明船只接走,航向都是偏东北。船型不大,像是改造过的渔船或沙船,但吃水深,划桨的人力气很足,不像普通船工。”
“参与搬运的脚夫,都是从附近临时雇佣的生面孔,干完活领了钱就走,口风紧,问不出东西。但有人偶然看到,监工的人腰间鼓囊囊的,像是揣着家伙。”
“莱州府衙的税吏和巡检,对这几处地方,最近巡逻得‘格外宽松’,甚至有人看到巡检司的班头,私下里和其中一条船的船老大喝过酒。”
“鹞子”默默记录,眼神冷峻。“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