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在龙驹寨换乘丹江上的木船,顺流而下,进入湖北境内,到襄阳汇入汉江,一路漂到汉口。
第三段则从汉口搭招商局的蒸汽火轮,沿长江浩荡东下,经南京、镇江,直抵上海黄浦江码头。
章宗安听说章宗义要去上海,立马嚷嚷着要一路护送,章宗义心里感激兄弟们的关心,但摆手制止。
见章宗义态度坚决,他也不再强求,但知道秦岭路途艰难凶险,就连夜找了个常走此线的老向导,给义哥带路。
章宗义心知自个儿路不熟,便爽快地答应让向导老陈带路。
离开灞桥,黄土官道愈发颠簸冷清,只剩章宗义和老陈这一行孤影,踩着冻硬的车辙印,踽踽独行。
途中歇脚时,钻进一个路边茶棚——泥坯墙、茅草顶,四面漏风。
章宗义要了两碗粗茶,茶叶梗子在浑浊黄汤里浮沉,飘着一股呛人的烟火味儿。
同桌坐着个带俩孩子的妇人,面黄肌瘦,说是要去投亲。
她怯生生问我们可否同行一程,老陈只摇摇头,低声嘟囔:“瞧她那脚,裹过的,走不了远路,咱可没多余骡马。”
妇人见我们无意,眼神倏地黯淡,默默掰碎干硬馍馍泡水喂孩子。
章宗义心头一软,却知老陈说得在理——这路上,慈悲也得掂量自个儿斤两。
临走时,他悄悄掏出两块银元塞进妇人手里,轻声道:“等有商队来了,雇头骡马吧。”
妇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愕,泪水吧嗒滚落,嘴唇哆嗦却无声。
章宗义已转身走向骡马,背影融入苍茫暮色。
老陈轻叹:“这世道,两块银元都能置几分旱地喽。”
又转身对章宗义提醒道“出了门,在路途上甭露财。”
章宗义点点头,并未多言。
蓝田县城墙隐约在望时,秦岭山的阴影已沉沉压下。
空气骤然清冷潮湿,风里捎来山林呜咽。
进了山,走了半天,就要翻越盘龙岭。
这盘龙岭果真名不虚传——山路像条灰带子,绕在山脊上,七拐八绕的,仿佛永无尽头。
青石路被磨得溜光水滑,边缘覆着厚厚滑腻的青苔。
青骡走得格外小心,蹄铁磕碰石头,溅起细碎火星。
老陈在前头死命拽缰绳,喉咙里“嚯嚯”鼓劲,骡子粗重喘息喷出的白雾,眨眼就被山风撕碎。
路一侧是刀削般的峭壁,另一侧直坠深渊,谷底河水流动,哗哗水响,却看不见半点水流的影子。
在一个山弯弯里,他们迎面撞上一队下山的商队。
十几头骡子驮着沉甸甸的货物,压得牲口们呼呼直喘,嘴角直冒白沫子。
领头的汉子跟老陈互相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这也算是跑脚同行间的招呼。
擦身而过的当口,他提了一嗓子:“前头‘猴子谷’那段,有点塌方了,可得留点神!”
果不其然,到了那个叫“猴子谷”的险要地方,半边路基垮了个干净,只剩下窄巴巴的一人宽点小道。
往下瞅一眼,那可是深不见底的百丈幽谷!
老陈赶紧招呼章宗义下骡子,准备过这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