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穷尽心力复仇,斩杀阴鸠、阴渡、阴煞乃至枯骨上人,为的是告慰父亲和乡亲们的在天之灵,是丁结那段血海深仇。如今,元凶巨恶已伏诛,直接参与屠村的仇人尽数授首。那柄魔剑,固然是以亲人性命炼制,令人痛恨,但它终究只是一件死物,是仇人作恶的工具。
真正的仇,已经报了。
继续执着于寻找一件不知下落、甚至可能引来更强敌人的凶器,或许并非明智之举,也偏离了他复仇的初衷。他的人生,不应该永远被仇恨彻底捆绑。
这个念头一生,他顿时感觉心神一轻,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连带着体内灵力的运转都似乎更加顺畅了几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干涸的血池,不再留恋,转身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他没有立刻远行,而是回到了那片生于斯、长于斯,却也毁于斯的村庄废墟。一道银灰色的矫健身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正是小黄。它似乎能感受到主人心境的变化,不再像以往厮杀时那般躁动,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偶尔用头颅轻轻蹭蹭陈林的手。
多年过去,荒草已齐腰深,断壁残垣掩映其间,一片荒凉。然而,令他微微动容的是,那些尚未完全倒塌的屋舍,虽然布满灰尘蛛网,木料腐朽,但整体框架却比他想象中要完整许多,并未完全呈现出岁月摧残后的彻底颓败。仿佛这片土地,还在顽强地保留着最后的痕迹。
他凭着记忆,走到了自家那间早已没有屋顶的土屋前。院墙大半坍塌,门板也不知所踪。他走了进去,目光在布满杂草和碎石的堂屋内扫过,最终落在角落一个半埋于土中的破旧木箱上。
那是他父亲生前用来存放一些零碎物件的箱子。
陈林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去泥土,打开了已然腐朽的箱盖。里面是一些早已锈蚀的农具、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他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块质地粗糙、却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玉佩,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一本纸张泛黄、记录着简单拳脚功夫和草药知识的册子,是父亲年轻时偶然所得,也是他武道启蒙之物;还有一支早已干涸的毛笔,父亲曾在灯下教他认字,虽然父亲懂得字也不是很多……
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往昔那些虽然清贫却充满温情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陈林的眼眶微微湿润。仇恨燃烧时,这些记忆被深深压抑;如今大仇得报,那份深藏的思念与悲痛才汹涌而出。
他仔细地将这些遗物收起,然后在原本堂屋的正中央,用手清理出一片空地,垒起一个简单的土坟。他没有找到父亲的尸骨,甚至连衣冠冢都算不上。
他将那本拳脚册子、那支毛笔和母亲的玉佩郑重地放入坟中,然后寻来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以指为笔,灌注灵力,在上面刻下:
先父陈公大森之墓
不孝子 陈林 立
字迹深入石髓,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哀伤与永久的怀念。
他将石碑立在坟前,后退几步,整了整衣袍,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小黄也学着他的样子,前肢伏地,头颅低垂,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也在进行着它的祭奠。
“爹,乡亲们……害你们的仇人,我已经全部手刃了。”他低声诉说着,声音在荒寂的村落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们……安息吧。”
起身后,他久久伫立。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荒草与废墟上,为他挺拔的身影和身旁忠诚的伙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