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但虚伪从未消失,守护的道路,依旧漫长。
……
戴斯蒙德·道斯的脚步终究没能跟上执念。
这个93岁的老人,一生都在践行信仰。
二战冲绳战役中,他拒绝携带任何武器,以医疗兵的身份,在钢锯岭的枪林弹雨中赤手空拳救下75名战友,用“再救一个”的执念对抗着战争的残酷。
和平年代,他依旧坚守慈悲,把救人刻进骨髓。
此刻,他佝偻的身躯还在废墟中踉跄,却被一道同样急促的身影绊倒,重重摔在碎石上。
绊倒他的,是阿甘。
那个享誉全美的奔跑者,带着与生俱来的纯粹,一生都在奔跑中书写奇迹。
小时候戴着腿部支架,在嘲笑中挣脱命运,跑出了自由的轨迹;
大学时成为橄榄球明星,在赛场上跑过万众欢呼;
越战丛林里,他不顾危险跑回战场,救下一个又一个战友,自己却中弹负伤;
乒乓球桌前,他跑向世界舞台,成为中美友好的纽带;
捕虾船上,他跑过风浪,撑起了对朋友的承诺;
后来,一场穿越美国的长跑,他跑成了无数人心中的勇气象征。
他不懂复杂的算计,只知道善良是本能,救人是执念,此刻也在废墟中拼尽全力奔跑,想要多救一个生命。
两个同样以奔跑为宿命、以救人为使命的灵魂,终究在战火中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沉闷的碰撞与骨骼的轻响。
戴斯蒙德和阿甘双双倒下,再也没有起身。
一本磨损严重的老旧圣经从戴斯蒙德怀中滑落,书页间夹着他与妻子的旧照,那是他一生信仰的寄托;
阿甘怀里的老旧童话故事书和半盒巧克力也掉了出来,童话书扉页画着微笑的小兔子,巧克力包装纸早已泛黄,就像他常说的“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而他的一生,都在把甜分给别人。
他们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在滚烫的地面上,右手奋力前伸,指尖相距不过寸许,像是要抓住彼此,又像是要抓住生命中最珍视的东西。
是戴斯蒙德心中的上帝与救赎,是阿甘心中的珍妮与纯粹。
哗啦啦!
核爆残留的风拂过战场,卷起细碎的尘埃,吹动着圣经与童话书的书页,半盒巧克力的包装纸在风中轻轻作响。
纽约的阳光终于穿透厚重的硝烟,为这三样东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在狼藉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圣洁。
没人知道,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们是否看到了通往天堂的阶梯。
那阶梯该是用信仰铺就,用纯粹浇灌,没有硝烟,没有伤痛。
也没人知道,是否有光着屁股、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在阶梯两侧为他们欢呼,唱着清澈的圣歌,驱散所有战争的阴霾。
更没人知道,在天堂阶梯的尽头,戴斯蒙德深爱的妻子是否正笑着招手,眼里满是等待的温柔;
阿甘日思夜想的珍妮是否站在花丛中,笑眼弯弯,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想来是……有的。
因为他们倒下时,嘴角都带着浅浅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遗憾,没有恐惧,只有完成使命后的释然,和对美好归宿的笃定。
就像他们的一生,都在以最纯粹的姿态奔跑、拯救,最终也必将奔向最温暖的天堂。
……
纽约军事历史博物馆内,硝烟透过破碎的窗户弥漫,尘埃在光柱中浮沉。
系着红头带、裸着上身的歪嘴男人静立着,古铜色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身上套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衫与格子衬衫,胸口的弹孔还在渗着暗红的血,后背死死抵住那辆印着“纽约军事博物馆”的老式装甲车。
他的手依旧紧握着一把早已清空弹夹的手枪,枪口朝天,双眼圆睁,透着一股死不瞑目的执拗。
歪嘴男人弯腰,捡起老人手边那只刻着“约翰·米勒”字样的老式军用水壶。
水壶摩挲得发亮,带着岁月的温度,他轻轻将其放进老人怀里,贴合着那冰冷的胸膛。
“可以安息了,瑞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米勒上尉以你为荣。”
闭上眼睛,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诺曼底的滩头板块,瑞恩跪在那些照片旁泪流满面;二战纪念馆里,白发苍苍的他对着米勒上尉的十字架,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反复呢喃着“我辜负了你们”。
话音落下的刹那,奇迹般地,瑞恩举枪的手缓缓垂下,原本不肯闭合的双眼渐渐合上,脸上的执拗褪去,只剩下释然。
歪嘴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转身准备离去。
踏步间,腰间的匕首“哐当”一声跌落,一条不起眼的银色项链从匕首握柄的暗槽中滑落,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阿宝!”
他猛地顿住脚步,俯身捡起匕首与项链。
指尖摩挲着项链上的吊坠,又抬头仰望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思念,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挣扎。
“我这个来不来都无所谓的客人……”他轻轻叹气,一手攥紧项链,一手握紧匕首,大踏步向前走去,背影决绝。
那把匕首的握柄尾端,嵌着一枚早已失去磁性的指南针。
核爆残留的风从窗外涌入,吹动着指南针的指针胡乱翻滚,最终停留在了背面。
背面用细小的刻痕刻着两个名字——约翰·兰波,还有阿宝。
只是“阿宝”的名字上布满了杂乱的划痕,深浅不一,像是曾有人拼尽全力想要将这个名字抹除,却又在最后关头泄了气,留下了密密麻麻的不舍,在岁月的打磨下,愈发清晰。